“我知道三姐与王妃的关系向来说不上好,可是……除了王妃和七哥,我实在不知还有谁能劝得动父皇了。”
顾念念听了很是不忿,反驳道:“那叫说不上好吗三公主每每见了阿慈不是冷眼相对就是言语讥讽,她根本就是对阿慈很不好!现在她因自己的兄长谋逆受到牵连,你不去找别人,却让阿慈出面相帮,这是什么道理”
齐云秀攥着衣摆的手收得更紧了,眼眶有些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知道不应该,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才……这才厚颜前来一试。”
她言语恳切态度谦卑,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叫顾念念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欺负了她似的,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李瑶枝眉头轻蹙,问道:“五公主,我若没记错的话,三公主待你似乎也并不好。”
三公主此人性格刁蛮,仗着有嘉贵妃和宁王撑腰,平日无论宫里宫外都是横行霸道。五公主与她明明都是公主,但因五公主生母位卑又早亡,没有倚仗,便总是被她呼来喝去,使唤得如同宫婢一般。
如今三公主落难,宫中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单单五公主想要为她出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齐云秀睫毛轻颤,声似蚊蚋:“她其实……只是脾气不大好,人不坏的。”
顾念念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她人不坏”
齐云秀头垂得更低了:“我小时候受人欺负,饭都吃不饱,是她呵斥了那些宫人,我才能有饱饭吃。也是因为她时常将我带在身边,才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了。若不是她……我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知道。”
早年的皇帝对朝局把握的没有那么牢靠,心思都放在跟世家大族们分庭抗礼上。后宫除了淑妃母子,其余人于他而言只是为了维系皇权而必要的往来应酬。像皇后和嘉贵妃这样的,是他必须要关注的,哪怕是当时不受他喜欢的贤妃惠妃,他也要花心思维系。
但……齐云秀的生母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宫女,甚至不是哪个宫殿有名有姓的大宫女,只是凑巧被派去皇帝寝宫送夜宵而已。
彼时皇帝正被前朝众臣催着立太子,心中烦闷,不愿召见后宫妃嫔,一时冲动便宠幸了这个毫无背景的宫女。仿佛这样方能显示他的后宫并非谁都能插手,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可事后他又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宫女于他而言毫无助益,既不能令他心悦,也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于是最终只给了这宫女一个选侍的身份,便丢在一旁不再理会了。
后来这宫女有了身孕,皇帝知道后没有半分欢喜,反而十分厌恶。
他当初被选为皇嗣,就是因为钦天监测算说他“子嗣兴隆,儿女缘深厚”,朝臣们私下里都讥嘲他“好生养”。
如今这宫女只被他宠幸一次便有了身孕,仿佛更印证了这说法,让皇帝十分气恼。
他曾想不要这个孩子,但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了记档,此事已被记录在册,此时再让那宫女落胎有什么意义若被人知晓还会被说罔顾人伦。
于是皇帝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没再管过那个宫女。这孩子她若能生就生,生不下来也无所谓,皇帝已经有不少子女了,还都是各种妃嫔所出,一个宫女的孩子,他并不在意。
这宫女原本日子过得虽清苦,但因勤劳肯干,得上司赏识,在宫中过得并不算煎熬。可自从被皇帝临幸还有了身孕之后,反被各种刁难,过得还不如从前。
她就这样煎熬地度过了十个月,最终死于难产,在太医院的记档里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氏:李选侍。而这个姓氏如今除了她的女儿齐云秀,也根本没人记得。
齐云秀生来就不受宠,起初宫人们顾忌着她到底是公主,皇帝的亲女儿,还不敢太苛待。但随着她年岁渐长,众人现皇帝对她真的毫不在意,平日从不召见,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她的份例几乎都被宫人们克扣完了,吃的用的还不如寻常宫婢,有胆子大的宫人甚至对她动辄打骂。
有一次她身边服侍的内侍偷偷饮酒被人现受了责罚,回来后便拿她出气,她实在疼得厉害,哭喊着跑了出去。
那内侍醉酒,一时没能拦住她,见她跑出院门匆忙追了上去,追到之后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恰逢齐云英就在附近,起初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内侍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宫女,并未在意。结果眼角余光看到那“小宫女”的衣着打扮,她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齐云秀的份例中宫人唯一不敢克扣的就是她的外衫了,因这外衫不仅料子好,是宫中主子才能穿的,而且还有特别的形制。宫人们敢将她内里贴身衣裳的料子扣下自用,给她换粗布麻衣,却是不敢动外头这件的。一来他们自己穿不了,二来万一哪日公主忽然被陛下或是后宫哪位主子遇见,看她穿着一身破衣烂衫,那她身边宫人岂不都要倒霉
所以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就是苛待她可以,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今日这内侍是饮了酒又受了气,一时气冲上头忘了场合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齐云秀拳脚相向,还正被路过的齐云英撞见了。
齐云英见那被打之人穿的衣裳虽旧,却是公主形制,很是不解,问过身边下人后得知被打的竟是五公主,气得当场就让人把那内侍打了一顿,直言:“区区奴才竟敢以下犯上你今日敢打她,明日是不是就敢打我敢打皇子了”
那内侍被打了一顿后投入了慎刑司,再也没出来。齐云秀则被齐云英拉到皇帝面前,告了那些欺主的奴仆一状。
皇帝虽不在意这个女儿,一年也不见得见她一面,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女,被一群奴才欺负至此,他的颜面何存
伺候齐云秀的宫人均被罚入慎刑司或浣衣局,齐云秀自此时常被齐云英带在身边,一应用度虽比不上她,但也没再受到什么欺负了。
“我性格软弱,又没有母妃护着,父皇也不可能时时照看着我,时间长了那些宫人定会故态复萌,便是不打骂我,也定会克扣我的份例。是三姐时常将我带在身边,震慑那些宫人,我才能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么些年。所以……这次她出了事,我实在不能冷眼旁观。可思来想去,又着实不知除了王妃和七哥还能找谁,便……便贸然跑了这一趟。”
齐云秀始终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房中几人。
李瑶枝蹙眉,想再说些什么,沈嫣已经自行开口了:“五公主知恩图报,我能理解,也很支持,但是抱歉,这个忙……我实在是帮不了。”
“一来我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二来此事涉及朝政,甚至是两国邦交,也不是我能掺和的。”
“至于你七哥……他虽是你与三公主的兄长,但这些年三公主对他是什么态度,宁王又是如何陷害他的,你应该也已经知晓了。作为他的妻子,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让他去为三公主求情。”
“当然,你若亲自去求他,他答应了的话那就随他去,我也不会干涉。”
她言尽于此,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齐云秀知道她答应的可能性不大,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到没有觉得很失望,只是实在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七哥那个性子她是知道的,除非七嫂去劝,不然他断不会答应。可是除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有谁是既有可能帮忙又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的呢
齐云秀实在想不出其他人选,只能颓然地点了点头,起身告辞,准备去找齐景轩在试一试,万一他答应了呢
沈嫣几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都倍感唏嘘。
“平日看她蔫得很,在人多的场合话都说不利索。没想到为了给三公主求情,胆气倒是壮了几分,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顾念念道。
李瑶枝颔:“知恩图报,有情有义,可惜实在不该来找阿慈。”
“就是,”顾念念用力点头,“三公主于她有恩,于阿慈又没有,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