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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第1页）

第14章

夜色深沉，仿佛能将刚才巷子里的冲突彻底吞噬。但“废墟”内的空气，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紧绷。

裴寂云没有开主要的照明灯，只拧亮了工作台那盏旧台灯，昏黄的光圈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堆满杂物的墙壁上，如同晃动的鬼影。他坐在椅子上，左腿的隐痛一阵阵传来，但他此刻无暇顾及。

“来的是两个生面孔，不是王经理那种货色。”裴寂云分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动作干脆，带着家夥，像是专门干脏活的。”他擡头看向项羽，“他们知道我们有所防备，但还是来了，说明要麽是狗急跳墙，要麽……是觉得吃定我们了。”

项羽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另外半边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如同冷硬的雕塑。

“乌合之衆，不堪一击。”他的评价带着战场上带来的丶对力量的绝对自信。

“一个人是不堪一击，”裴寂云没有被他的自信感染，语气反而更加凝重，“但如果来的是十个，二十个，或者他们不跟你正面冲突，而是用别的阴招呢？”

他想到了赵铭那看似干净的身份，想到了钱德旺那可能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项王，这个时代的‘仗’，不好打。”

项羽沉默了片刻。他并非不懂权谋，只是习惯于用绝对的力量碾压。但裴寂云的话，让他意识到这个陌生世界的规则确实更加复杂和……卑劣。

“汝意欲何为？”他将决定权交给了裴寂云。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认可了这个年轻人的智慧和决断。

裴寂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光躲和被动接招不行了。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而且，我们手里可能还有他们更想要丶或者更怕的东西。”

他拿起手机，翻出之前偷拍的钱德旺的照片，又调出赵铭在大学官网上的标准照。

“得给他们递个话，也是个警告。”

他操作着手机，利用一个一次性的匿名号码，将两张照片并排发送到了一个之前打探到的丶可能与赵铭有关的号码上。没有附加任何文字。有时候，无声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这是……”项羽看着他的操作，有些不解。

“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他们搅和在一起。”裴寂云放下手机，眼神冷冽，“让他们猜我们去，猜我们手里还有什麽牌。至少能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再随便派这种小喽啰来送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疲惫袭来。这不是体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耗竭。与这些藏在阴影里的对手周旋，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

“其实，”裴寂云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项羽看向他。

“把这块虎符残片，还有我们知道的事情，找个匿名渠道，直接捅给真正管这事的地方，比如文物局上级，或者……警方。”裴寂云缓缓说道，“让他们去查赵铭，去对付钱德旺。我们就能彻底抽身，远离这个麻烦。”

这是最符合他以往行事哲学的选择——

在规则的缝隙里寻求庇护，利用规则来摆脱麻烦。这是他拖着这条残腿，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的本能。

项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重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挣扎。

裴寂云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丶微微颤抖的左手。他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将项羽和他所守护的过去，完全交托给一个未知的丶可能效率低下甚至内部有问题的官方系统。意味着他们可能永远无法知道九里山下到底埋藏着什麽，那些跟随项羽的将士最後的归宿究竟如何。也意味着，他刚刚被项羽那份执着所点燃的丶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苗，将被他亲手掐灭。

他再次想起了父亲。如果父亲面对这种文物可能被系统性盗掘的情况，会如何选择？他一定会追查到底，亲手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守护那些地下的历史。那是他的路，一条充满危险却笔直向前的路。

而他自己呢？他选择的，向来是那条更迂回丶更保全自身的路。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飘落的声音。台灯的光晕在裴寂云略显苍白的脸上晃动。

许久，他擡起头，看向桌上那块沉默的虎符残片，又看向如同守护神般站在那里的项羽。他想起了项羽说起“英魂所系”时眼中的火焰，想起了自己制作诱饵时那种久违的丶带着明确目的的专注。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没办法再轻易回头了。不是因为责任或者道德，而是因为……身边这个人，以及这个人所代表的那种不容玷污的丶纯粹的东西，让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退回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丶安全的“废墟”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之气全部吐出。

“算了。”他轻声说，像是放弃了什麽，又像是抓住了什麽，“这条路，走着看看吧。”

他没有解释为什麽“算了”，但项羽似乎明白了。他看到裴寂云眼中那种熟悉的丶随意不拘的迷雾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的丶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坚定。

“善。”

项羽依旧只有一个字的回应，但其中蕴含的认同与支持，却重逾千钧。

就在这时，裴寂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裴寂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先开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丶明显用了变声器的丶冰冷而怪异的声音：

“东西，不是你们该碰的。放手，还能相安无事。”

说完，不等裴寂云回应，电话便□□脆地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裴寂云握着手机，指关节微微发白。

警告，来了。而且，来自一个更谨慎丶也更危险的对手。

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