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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第1页）

第18章

晨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帘缝隙，将“废墟”从沉睡中唤醒。裴寂云是被左腿熟悉的僵硬和酸痛唤醒的，昨夜的跋涉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他呻吟一声，挣扎着坐起身，发现项羽已经不在他的地铺上，毯子叠得整整齐齐。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裴寂云拄着拐杖，跛行过去，看到项羽正站在竈台前，盯着那个烧水的小壶，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研究什麽军国大事。水壶刚刚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

“早。”裴寂云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项羽转过身，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在他明显不适的左腿上停留了一瞬。

“水将沸。”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裴寂云心里微微一动。他“嗯”了一声，靠在门框上，看着项羽有些笨拙却又异常认真地将沸水倒入两个放了茶包（裴寂云图省事买的）的杯子里。这场景有种超现实的家常感。

两人沉默地喝着算不上好喝的茶。经过昨夜的同生共死，一种无形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不需要过多言语。

喝完茶，精力稍复，注意力便立刻回到了正事上。裴寂云将昨夜带回的那块新的金属残片和原来的虎符残片并排放在工作台上，打开明亮的台灯。

在充足的光线下，残片的细节更加清晰。新的残片形状不规则，一端有明显的断裂痕，另一端则有一个小小的丶腐蚀严重的凸起，确实像项羽推断的，可能是某个匣子或容器上的部件。它的材质丶锈色与虎符残片极为相似，上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丶斑驳的铜绿和泥土。

“看这里，”裴寂云用放大镜仔细看着新残片断裂的边缘，“这痕迹不像是自然断裂或锈蚀，更像是……被什麽东西大力砸断的。”

项羽拿起残片，用手指摩挲着那参差不齐的断口，眼神沉凝。

“仓促毁器，或为防落入敌手，或为……分信于衆，以期後聚。”

这个推测让事情的轮廓更加清晰——

当年季布所部在此处境极其艰难，可能不仅埋藏了物资，甚至可能将代表权力或信物的东西分拆，由不同的人携带或藏匿，以期将来有机会重新汇合。这块新的残片和虎符残片，很可能就属于同一套信物系统的不同部分。

“如果真是这样，”裴寂云思维飞速运转，“那九里山可能不止这一处埋藏点！赵铭和钱德旺他们，或许知道的比我们更多，他们的目标，可能也不仅仅是这点残片，而是想找到更完整的东西，或者……所有的部分！”

这个可能性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对手的图谋可能更大。

“需尽快厘清彼辈所知几何。”项羽放下残片，语气果断。被动等待不是他的风格。

“我知道。”裴寂云拿起手机，“我来试试从赵铭的学术背景和钱德旺近期的商业动向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看向项羽，“另外，我们得想办法加强这里的‘防御’。昨晚被人摸到山上，说明我们这里也不完全安全。”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堆满杂物的老房子，门窗都不算坚固。以前他一个人，无所畏惧，但现在……

“吾可守夜。”项羽直接说道。对他而言，警戒值守是本能。

裴寂云心里又是一暖，却摇了摇头：“总不能一直不睡觉。我想办法弄点……嗯，合法的警报装置。”

他开始在网上搜索门窗传感器丶微型摄像头等家用安防设备。

接下来的半天，两人各有分工。裴寂云埋首于电脑前，在各种公开信息中抽丝剥茧，试图构建起赵铭和钱德旺更完整的画像，并订购了一些安防用品。项羽则再次研究起地图，结合昨夜探查的记忆，试图推演出其他可能的埋藏点方位。

午後，裴寂云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左腿麻痛难忍，不得不停下来活动。他扶着工作台边缘，尝试慢慢伸直膝盖，脸上因疼痛而微微抽搐。

项羽放下地图，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力道适中地按在了他左腿膝盖两侧的肌肉上。他的手掌粗糙而温热，带着一种奇异的丶能够穿透衣物和肌肉僵硬的力量感。

裴寂云身体瞬间僵住，下意识地想避开这过于突兀的亲近。

他从未让任何人如此触碰他这条残腿，那是他最深的自卑和伤痛所在。

“别动。”

项羽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以一种古老而有效的手法，揉按着紧绷的肌肉经络。“此乃军中缓解疲痹之法。”

最初的僵硬和抗拒过後，一股酸胀伴随着奇异的舒缓感从项羽按压的地方扩散开来，确实让那钻心的酸痛缓解了不少。

裴寂云慢慢放松下来，靠在桌子上，感受着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按压。他垂下眼睫，看着项羽专注的侧脸和那双习惯于持握兵刃丶此刻却在他腿上施展着另一种“力量”的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是尴尬，是感激，还有一种……被小心翼翼对待的珍贵感。

“好……好点了。”过了一会儿，裴寂云有些不自在地低声说道。

项羽闻言，便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气血不畅，需常活动。”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回去继续看地图了。

裴寂云看着他的背影，膝盖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温热有力的触感。他忽然觉得，这条带给他无数痛苦和不便的腿，似乎也因为这份笨拙却真诚的关怀，而变得不再那麽难以面对了。

傍晚时分，裴寂云终于有了一些发现。

他在一个学术论坛的深处，找到了一篇几年前由赵铭参与合着的丶关于利用地球物理探测技术辅助考古调查的论文。论文本身没有问题，但其中提到的技术，恰好非常适合在九里山这类区域进行非破坏性的地下探测！

“我可能知道那个小贩看到的‘拿着仪器的人’是在干什麽了！”裴寂云指着屏幕对项羽说，“他们在用科技手段扫描地下！所以他们才能那麽快锁定大致区域！”

几乎同时，他订购的安防设备也送到了。小小的包裹放在桌上，却代表着他们正式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裴寂云仔细地在门窗上安装了传感器，并在几个关键角度布置了微型摄像头，手机APP上可以实时查看门口和窗外的动静。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轻松多少。科技的防御可以预警，却无法完全阻挡决心闯入的恶徒。他们面对的，是拥有专业知识和技术手段丶且不择手段的对手。

“今晚我守前半夜。”裴寂云对项羽说，晃了晃手机，“有动静它会叫。”

项羽看着他，没有反对。“後半夜唤吾。”

两人简单吃了些东西，气氛比昨夜更加凝重。未知的对手，科技的窥探，历史的谜团，以及两人之间那日益复杂难言的羁绊，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如同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将这座“废墟”紧紧包围。

但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迷雾中，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比如那只按在伤腿上的手带来的温度，却像微弱而坚定的星火，穿透黑暗，带来一丝令人心安的暖意。

裴寂云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