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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第1页）

第20章

黎明终于挣脱了黑夜的束缚，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驱散了室内的阴霾，也照亮了厨房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和那块临时堵窗的硬纸板。昨夜的一切并非噩梦，而是真实的警示。

裴寂云的左腿经过一夜的折腾，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膝盖肿起了一圈，每一次试图承重都带来尖锐的刺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他靠在沙发上，脸色比窗外初升的太阳还要苍白几分。

项羽查看了他的情况，眉头紧锁。

“需寻医者。”

“不行，”裴寂云立刻否决，声音虚弱但坚决，“去医院会留下记录，现在不能节外生枝。”他太清楚那些人的手段，任何暴露行踪的可能都是危险的。

项羽沉默地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没有坚持。他转身走进厨房，开始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他的动作依旧利落，但比起平日的沉稳，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或许是因为裴寂云的伤，或许是因为这被动挨打的局面。

清理完碎片，项羽又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些简单的跌打损伤药膏丶绷带，还有一份早餐和替换窗户玻璃需要的材料。他将早餐放在裴寂云手边，然後便开始研究如何更换那块破碎的玻璃。

裴寂云看着项羽高大的身影在厨房窗口忙碌，阳光勾勒出他年轻硬朗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这个男人，昨夜才以雷霆手段击退入侵者，此刻却像个熟练的工匠般，测量丶裁剪丶安装玻璃，动作虽然带着古人的笨拙感，却异常认真。

一种混杂着感激丶愧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上裴寂云心头。是他将项羽卷入这场麻烦，如今自己还成了拖累。

“那个……谢谢。”裴寂云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他指的不仅是换玻璃，还有昨夜那个出乎意料的怀抱和此刻的照顾。

项羽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接受。

过了一会儿，他才背对着裴寂云，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足跛，非汝之过。守城负伤，亦为勇士。”

裴寂云愣住了。

项羽没有安慰他“会好的”，也没有同情他“不幸”，而是用一种最古老的丶属于军人的价值观，将他这条残腿与“守城负伤”的勇士等同起来。

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解读，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他多年来用自嘲和浑不在意构筑起来的壁垒，直击内心深处那块从未愈合的伤疤。

他张了张嘴，想如同往常一样用玩笑话带过，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毯边缘。

玻璃很快换好了，厨房恢复了原状，仿佛昨夜什麽也没发生。但两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整个白天，裴寂云几乎无法移动，只能靠在沙发上处理信息。他强忍着疼痛，继续在网上搜寻赵铭和钱德旺的关联，同时联系了相熟的丶信得过的装修师傅，预约了尽快上门加固所有门窗。

项羽则负责了所有的体力活，打扫丶准备简单的食物丶递送物品。他依旧沉默寡言，但总会留意裴寂云的需要，在他试图艰难移动时，会默不作声地伸手扶一把，或者提前将水杯丶手机等物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下午，阳光正好，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光柱。裴寂云因为疼痛和疲惫，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朦胧间，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掀开了盖在他腿上的毛毯，紧接着，一种清凉的触感从肿痛的膝盖上传来。

他微微睁开眼，看到项羽正坐在旁边的矮凳上，低着头，用沾了药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丶甚至有些笨拙地涂抹在他肿胀的膝盖周围。那动作，与他平日里挥斥方遒丶力拔山兮的气概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丶却又易碎的瓷器。

裴寂云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阳光落在项羽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能感受到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在皮肤上缓慢移动的触感，清凉的药膏似乎真的带走了一些灼痛，但另一种更陌生的暖流，却顺着那触碰，悄然渗入了四肢百骸。

项羽涂完药，重新将毛毯盖好，擡起头，正好对上裴寂云凝视着他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时都忘了移开。空气中弥漫着药膏的清苦气味，和一种无声的丶缓缓流动的暗涌。

最终还是裴寂云先败下阵来，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哑声说：

“……手法还行。”

项羽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什麽也没说，只是站起身，去洗手了。但那紧绷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微小的弧度。

傍晚时分，装修师傅来了，叮叮当当地开始加固门窗。巨大的噪音掩盖了房间内某种微妙的气氛。

裴寂云看着被加装金属支架和更高级别锁具的门窗，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腿上的疼痛和眼前的困境依旧如阴云笼罩。他知道，物理上的防御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突破口，还在那两块残片和九里山的秘密上。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

夜色再次降临，加固後的“废墟”仿佛穿上了一层铠甲。裴寂云在项羽的帮助下，艰难地挪到床上躺下。腿依旧很痛，但比白天稍微好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以及隔壁房间项羽平稳的呼吸声。想起白天的阳光，想起那双为他涂抹药膏的丶属于西楚霸王的手，心中那片因伤痛和危机而冰冷的角落，似乎也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丶却持续燃烧的暖意。

前路依然危机四伏，但他的心里，似乎有什麽东西，正随着这份难以定义的羁绊，悄然变得……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