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停在写字楼下。裴寂云和项羽没有上去,他只是让装修师傅用那四个盗掘者的手机,给钱德旺的私人号码发了条信息,附上了一张那四人被捆在货车里的照片,以及一句话:
“钱老板,你的人和你想要的‘货’,都在楼下。是自己下来,还是等警察上去请你?”
信息发出後不到五分钟,钱德旺那肥胖的身影就踉踉跄跄地从大楼里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身後还跟着两个试图阻拦的保安,但被他粗暴地推开。
当他看到货车车厢里那四个狼狈不堪的手下,以及站在车旁丶虽然拄着拐杖却眼神冰冷的裴寂云,还有那个即便戴着口罩也难掩其迫人气势的高大男人时,他最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裴……裴老板……误会!都是误会啊!”钱德旺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上前抓住裴寂云的手,却被项羽一个眼神逼退。
“误会?”裴寂云晃了晃手机,“钱老板,赵教授那边,现在估计也正被记者和学校纪委围着吧?你们联手盗掘九里山文物丶利用慈善捐赠洗白赃物的证据,现在大概已经在很多人的邮箱里了。”
钱德旺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全靠扶着车门才勉强站稳。他知道,完了,全完了。他苦心经营的“文化企业家”形象,他的公司,他的财富,甚至他的自由,都在这个夜晚轰然倒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红蓝闪烁的警灯划破了凌晨的黑暗。
裴寂云看着面如死灰的钱德旺,淡淡地说:“钱老板,剩下的,你跟警察去解释吧。”
警方迅速控制了现场,带走了钱德旺和那四个盗掘者。裴寂云将完整的证据链提交给了警方。与此同时,赵铭也在其住所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这场由贪婪引发的闹剧,终于在法律的铁拳下落下了帷幕。
後续的事情,按部就班地进行。
赵铭被大学开除,因涉嫌盗掘古文化遗址丶倒卖文物等罪名被提起公诉。钱德旺的公司股价暴跌,面临多项指控,庞大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风雨飘摇。那批他们精心准备的“复制品”也被查封调查。九里山考古项目被叫停,由更权威的部门接手进行保护性发掘。
数日後,风波稍定。
“废墟”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又与以往截然不同。那些隐藏的摄像头和警报器依旧在,但那份萦绕不散的危机感已经消失。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在工作台上。那三块历经波折的虎符残片并排放在一起,沉默地诉说着一段尘封的历史。
裴寂云的腿伤在持续的休养和项羽那套“军中手法”的帮助下,好了七八成,虽然阴雨天仍会不适,但日常行走已无大碍,那根“陆地冲浪板”拐杖更多时候成了个摆设。
他正埋头整理着网店的订单,准备将生活拉回正轨。项羽坐在他对面,翻阅着一本裴寂云给他找来的丶带插画的简易版中国通史,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试图理解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看明白了吗?我的项王。”裴寂云擡起头,笑着问道。
项羽合上书,目光有些复杂: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他顿了顿,看向裴寂云,又道:
“然,人性之争,古今皆同。”
裴寂云笑了笑,没说话。他拿起桌上那三块残片,在手中掂了掂:“这些东西……你打算怎麽处理?”
项羽沉默地看着那承载着他和麾下将士最後印记的金属,良久,才缓缓开口:“使其归于该去之处吧。”他指的是即将由官方进行的丶正式的保护性发掘。“埋骨之地,不应再受惊扰。”
这是一种放下,也是对历史最大的尊重。
裴寂云点了点头:“好。”他将残片小心收好,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交给有关部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一种大战过後特有的丶混合着疲惫与安宁的气氛弥漫着。
“项王,”裴寂云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以後……就留在这儿吧?”
他没有看项羽,只是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杂物,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这‘废墟’虽然破了点,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而且……”他擡起头,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有的丶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眼神却异常明亮,“咱们这‘垓下之围’也算解了,总得看看以後的日子怎麽过,对吧?”
项羽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总是充满生机与狡黠的眼睛,看着这个在他最茫然无措时给予他立足之地丶与他并肩作战丶甚至让他重新找到“不甘”与“守护”意义的青年。
穿越时空的迷雾似乎渐渐散去,未来的轮廓依旧模糊,但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却像一盏灯,照亮了前路。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现代城市。许久,他转过身,阳光在他身後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他看向裴寂云,那双重瞳之中,过往的沉重与悲凉似乎淡去了些许,一种新的丶名为“未来”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善。”
他依旧言简意赅,但这一次,裴寂云清晰地看到了他唇角那抹微不可察的丶却真实存在的温和弧度。
人间废墟,终得新生。而他们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