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何止(41)
翌日,黄安因文殊收礼,安排了更为奢侈的宴席,文殊暂时没有发作,下午玄清让人把何晏的状子当着文殊的面发给黄安,黄安本以为能糊弄过去,哪知文殊要求提审何晏。
黄安本已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但玄清的旨意是将此事交给他与文殊共同审理此案,文殊有审问的权力,他商量着问道:“王爷,此事一直是下官主审,王爷对案情不熟悉,不如这次任由下官审问?”
今晨文殊出门时玄清和他说他想审何晏,如此黄安不能在场,文殊于是温言道:“陛下的旨意到的有些迟了,今日就先不审了。”
黄安顿时松了口气,不过文殊很快又笑道:“不过黄大人刚才说本王不熟悉案情倒也是事实,今日本王先去看看何晏,明日再提审吧。”
黄安一时又有些慌,劝道:“何晏关押在死牢,那地方不干净,王爷有什麽想问的何不等明天一起问呢?”
文殊笑了笑,说道:“都是替陛下办事,怎麽能计较干不干净?黄大人且宽心,本王看开封府繁华不亚于帝都,想来都是黄大人功劳,既然是好官,就不怕别人问案子。”
黄安忙道:“下官惭愧,这都是陛下圣德庇佑,河南官民上下一心的成果”
文殊接过话:“黄大人过谦了,都是为陛下办事,黄大人如此尽心竭力,本王岂能拖你後腿,这就去看看何晏,早些问清楚了,才知道明天该怎麽审。”
黄安正揣测他最後一句的意思,文殊已经擡脚往牢狱走,黄安忙不叠跟上,到了门口,文殊道:“本王看黄大人还有不少案子要处理,就不必作陪了。”
黄安道:“王爷替陛下巡行河南本就辛苦,本官岂能让王爷一人操劳?”
文殊笑道:“黄大人此言差矣,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大人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有你衙门里的书吏伺候足矣。”
黄安一想也是,左右文殊今夜问的话他都能知道,一定要跟倒显得心虚,于是道:“如此就劳烦王爷了,”又向左右道:“务必听从王爷指示。”
说罢行礼离去,文殊进了牢狱,黄安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隔间审讯,里面陈设简单,仅有几张桌椅,还有一个放纸笔的柜子。
牢头将何晏提到此处,两人二十多年未见,彼此都有些不认得了,文殊打量着站在对面的中年男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何晏早已不复当年的姿容,四十多岁的男人瘦骨嶙峋,清癯的身影微微有些驼背,他散乱的头发有一半已经白了,那张本来十分清秀的脸在岁月的磨砺中变得沧桑,唯有一双眼睛清澈还似当年。
何晏有一双桃花眼,还有双眼皮,显得眼睛很大,他瞳仁乌黑,二十多岁时飞扬灵动,四十多岁时宠辱不惊。
文殊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伸手道:“请坐吧。”
何晏也是看了文殊一会儿,才行礼道:“谢王爷。”
文殊微微颔首,说道:“稍待片刻,等一等我带的书吏。”
巡抚有自己的书吏十分自然,旁人没有疑问,片刻後玄清穿了件布衣进来,坐在文殊身侧,他好奇的打量了何晏一会儿,向文殊道:“请王爷问话。”
文殊敲了一下惊堂木:“犯官何晏,今问你贪墨赈灾钱粮一事,你申冤的状子推翻了你之前的供词,这是为何?”
文殊右侧的书吏一惊,他是黄安指派的人,知道文殊之前说不知案情,但若真的不知案情,怎会知道供词和状子不一样?
何晏拱了拱手,垂眼道:“回禀王爷,之前的供词与犯官的口供并不一致,我递的状子才是我要说的始末。”
“既然如此,你为何按了手印?”
何晏平静道:“河南布政使黄安黄大人以犯官家眷的性命威胁,犯官不得不按手印。”
文殊还没说话,黄安的书吏搁了笔说要出去方便,文殊不置可否,那书吏也顾不得了,先跑了出去,可没一会儿又被门外王府的随从压了回来。
文殊继续道:“污蔑上官是大罪,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
何晏道:“犯官已是要死的人,何必蒙骗王爷?”
“黄安即已拿住了你的妻儿,你为何又改了口供?”
何晏顿住,此处他不能说,前月锦衣卫的人找到他,秘密审问了此案,并知道了他妻女的事,已答应保护他的家人,但锦衣卫也明示此事不能伸张,何晏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犯官妻子得知此事,斥责犯官为小家舍大义,要我为兰考县百姓上诉冤情。”
“当真?”
何晏点头,这事确实是真的,牢里的官民都听见他老婆怎麽骂他的。
文殊又道:“你递的状子有几处疑点,第一,依你所言,赈灾粮没有发到兰考县,可周边的县都收到了,黄大人也说虽未发足粮食,但各县都发了,为何你说没有收到?”
何晏道:“回禀王爷,这还要从另一件事说起,犯官任职兰考县县令两年,时常收到黄大人收税的政令,犯官曾于京中任职,对朝廷各项税目有所了解,黄大人所征,譬如修堤税,导淮税,都不在朝廷的税目里,犯官问黄大人为何征收这些税,黄大人的说辞是为河南百姓治水。
然,兰考县本是最容易受水灾的地方,犯官到任两年,没有收到一项修河堤的拨款,试问这样的税到底为了谁收的。
犯官以此事询问黄大人无果,去年水灾爆发前黄大人又征税,说是为陛下北伐收税,可兰考县实在没钱了,犯官只好拒绝,黄大人因此问责,下官实言相告,黄大人却要求兰考县立刻补上税收,水灾爆发後,黄大人以此为由不给兰考县发粮。”
文殊听罢同玄清对了个眼神,玄清没有疑问,他接着问道:“你还在状子里指出黄大人与次辅沈如海私相授受,你一个县官,如何得知上官的事?”
“犯官在京中任职时与翰林院几位学士交好,犯官因为税收的事向京中好友求证朝廷是否加征赋税,回信中得知黄大人每逢节日必定为沈府送上厚礼,于是犯官推测,这些赋税想是进了沈府的金库。”
文殊沉默片刻,何晏说这些是有些找死了,一个县令控告当朝次辅受贿,不论真假他以後都没法在官场混了。
他看了眼玄清,玄清面色如常,还有心思对他笑一下,文殊心头那点触动霎时当然无存,他缓了口气道:“你说你与学士通信,是哪位学士?”
“犯官不能说。”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