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何止(76)
文殊同夏伯商定後回随园取走了玄清的信,同林平交代要去夏府借住几日,随园衆人没有怀疑,替他收拾了东西送到夏府。
文殊回京心切,住到夏府的第二日夜里就在夏府的掩护下上路了,夏伯给他弄了新的身份文牒,文殊走最快的官道回去,路上只跟了一个随从。
不过此事很快就被跟去夏府的锦衣卫发现了,周博大怒,去夏府质问此事,夏伯却是一问三不知,周博虽气但没时间和他纠缠,放走襄王的事于夏府来说可大可小,于锦衣卫却是重罪,他都不敢上报,立刻带人去找,所幸文殊的路线很好推测,为防万一,周博在各种小路上也派了人。
锦衣卫骑马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文殊刚到山东时便被追上了,一行人在临沂城外的官道上遇见,周博见到他的背影便带人上前包围,夏家的随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害怕的躲在文殊身後,文殊只觉他们来的太快,他沉下眉目环顾四周,约莫十人,周博在马上行了一礼,说道:“殿下,请随卑职回去。”
此时已是傍晚,官道上没有别人,文殊说话少了许多顾忌,他看着周博道:“锦衣卫效忠陛下没错,可千户做事也该有自己的判断,如今叛军直逼帝都,陛下命在旦夕,你不回京保护陛下,却在此处与我纠缠,算什麽忠心?”
周博不为所动:“皇命难违,我等只知奉命行事。”
文殊又道:“你一家老小都在帝都,跟着你的这些人也一样,帝都将乱,你们生为男子,难道放心家人留在京中?若等兵祸结束,只怕是妻离子散,诸位追悔莫及。”
这话一出,跟着周博的人面面相觑,似乎有所动摇,周博本人想到家中的妻女也是面露担忧之色,只是今上驭下极严,若是违抗圣命,周博不知道自己和这群兄弟会有什麽责罚。
文殊见他们神色松动,驱马上前一步说道:“当此时,诸位理应随我回京勤王,陛下若怪罪,我一力承担就是。”
周博犹豫良久,终于说道:“卑职遵命。”
玄清难得没有做梦,只是睡得也并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才疲惫的醒来,他刚睁眼,守在旁边的内侍便派人去通知李宣,玄清等他过来後才示意要坐起来,李宣帮他垫了许多垫子。
玄清缓了片刻後轻声问道:“几时了?”
李宣道:“巳时了”他顿了顿又道:“陛下,您睡两日了。”
玄清木了片刻,忽地反应过来,不确定的问道:“两日?”
李宣点点头,玄清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背上有清晰的青色纹路,两天前还没长到这里,玄清没料到这麽快,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把内阁几个,还有韩真叫过来。”
李宣应了一声,片刻後几人进了福宁殿,玄清换了身宽大的衣服,坐到榻上,几个大臣除夏仲有座外都站在他面前,行过礼後玄清问道:“战果如何?”
韩真道:“秦王被臣活捉,暂时关押在秦王府,叛军死伤万馀,还剩三万人,禁军死伤不到千人。”
玄清微微颔首,又问:“帝都城内如何?”
韩真道:“仍在戒严。”
玄清道:“秦王谋逆的案子先由锦衣卫查,再交三法司论处,秦王本人由朕亲审。”
夏仲闻言便知他必是要从严彻查,劝道:“陛下,先前沈如海贪墨的案子牵连甚广,若再兴起大狱,臣恐朝野内外人心不稳,逆王结交甚广,同他有故的臣子未必知情,请陛下明鉴。”
玄清道:“为臣首要的便是一个忠字,若对朝廷不忠,纵是天赋奇才,也只会为祸一方,阁老不该在这事上仁厚。”
夏仲正要再说,玄清又道:“叛军军官斩首,士卒打散,分派各卫所,不得再回本地。京中的戒严解了吧,平叛有功的按例封赏。”
韩真道:“是。”
玄清接着道:“还有一事,朕想问问衆卿的意见。”
衆人换了洗耳恭听的神色,玄清垂着眼说道:“朕……朕若此时传位,衆卿以为谁最合适?”
衆人皆是一惊,显然是没有料到他有此问,玄清身体到底如何一直都是瞒着朝廷上下的,虽然他之前久不上朝,刚刚平叛後又昏迷两日,但没人觉得他这麽年轻就会离世,年纪小点的阁臣还在惊讶,夏仲在长久的看着他後浑浊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他不仅仅为一个他熟悉的,尽力帮扶过的年轻人哀痛,他为这个动荡的王朝哀痛,为每一个因为变幻莫测的朝局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哀痛。
天不佑大梁,才会在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乱後紧接政权的更叠。
韩真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点,可他也没有想到玄清会死,一瞬间他也眼睛发酸,韩真和李文忠不一样,他从来不敢把玄清当作朋友,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一起读书,一起长大,跟着玄清建功立业是他的梦想,他以为他们会是一段君臣佳话的。
玄清等了片刻,见他们都不说话,便道:“生死有命,朕也不能例外,衆卿不必如此。”
夏仲深叹了一声,用苍老的声音说道:“臣以为,襄王合适。”
玄清看向韩真,韩真犹在悲伤,他是最不愿意玄清传位的,不管换谁做皇帝,都不会像玄清这样信任倚重他。
如果一定要选的话,韩真也偏向文殊,可他知道玄清和文殊之间的事,他不确定玄清愿不愿意,玄清的眼神似乎是在试探,韩真没有说话,但神色是认同的。
片刻後,玄清说道:“朕不准。”
夏仲有些疑惑:“陛下……”
“谁都可以,皇叔不行。”玄清神色冷淡,没有商量的馀地。
夏仲问道:“陛下为何不愿?”
玄清的理由无法说出口,他也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心意,他只是希望文殊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後半生,不过日後这样传出去,一定又会让人以为他们之间有龃龉。
“皇叔优柔寡断,不宜为君。”
夏仲听他这样讲,难免要为文殊争辩几句,然而玄清又打断他:“今日先议到这里,此事不要传出福宁殿。”
说罢疲倦的闭上眼,靠在身後的软垫上,衆人见他如此,不好再说,依次退出了福宁殿,李宣见他们议完,端着药进来。
玄清接过药碗,问道:“皇叔如何了?”
李宣道:“前几日的消息,殿下在苏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