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何止(27)
文殊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一时梦到玄清幼年的模样,一时又梦到凄寒的冷宫,这个冗长而繁琐的噩梦尽头是一望无际的黑,文殊忘了自己怎麽就做起梦来,只觉得有些荒凉,这荒凉让他落泪,他扑闪了几下潮湿的睫毛,茫然的睁开眼。
头顶是白色的帷幔,文殊恍然,想起自己是在别宫,于是想要起来,可刚一起身,腰间骤然酸疼,文殊又摔回床上,他猛然记起昨夜的一切,但这一切都似乎有些遥远,好像没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不远处想起脚步声,玄清掀了珠帘进来,文殊看到他心里刺疼了一下,耻辱,愤怒,怨恨像潮水一样在他心里惊涛骇浪,玄清端着一碗姜汤在他床前坐下,他一身明黄的锦袍,和平时一样耀眼。
他想扶文殊起来,文殊下意识避开,玄清收回手,说道:“起来喝点热汤吧。”
文殊背过身去不看他,玄清顿了片刻,说道:“皇叔就没有什麽想说的吗?”
过了一会儿,文殊冰冷的声音传过来:“若早知你会如此对我,昨夜你逼停马车时,我就该自戕。”
玄清看着他瘦弱的肩头沉默片刻,说道:“朕不会让皇叔死,朕和皇叔来日方长。”
文殊没有理他,玄清抓住他的手臂拉他起来,文殊浑身无力,勉强挣动了几下也是无用,被玄清按在了靠枕上,玄清端过姜汤凑到他嘴边,文殊盯着他,猛的推开碗,热汤全泼在玄清的膝盖上。
玄清看了眼污渍并没生气,或说文殊现在做什麽他都不会生气,他实在没这个立场。
他略擦了擦手,说道;“皇叔恨我也好,厌我也好,都好,我不在意,但是皇叔要好好活,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好好活。”
文殊冷笑道:“你想干什麽?你这样对我,还希望我平静接受,茍且下去,你简直痴心妄想。”
玄清听见痴心妄想四个字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文殊躲不开,玄清凑近了道:“我能做到的事不叫痴心妄想,我要你留下,你留下了,我要你活着,你自然也会活着。”
文殊气的气息都颤抖起来,玄清放开他,说道:“皇叔先歇着吧,过会儿朕来陪你用午膳。”
说罢拿起碗慢慢走了出去。
文殊等他出去才松懈下来,实则他难受得很,头晕目眩,身上忽冷忽热,应是有些发热,他按着额头想现在的情形,若依玄清昨夜所言,他现在是失踪人口,任何人都不能和他接触,也不知王府那些人会怎样。
文殊长叹了一声,若是什麽人都接触不到,他自然也没有办法脱身,行到此处,已是死局,只有以死相抗了。
他看了眼屋里的陈设,都是些日常用具,想是玄清料到了他的想法,一早就收拾了。
文殊艰难的下地走了两圈,果是一件能用来自伤的都没有,他躺回床上思量片刻,没一会儿就累的睡着了。
李宣提着食盒陪玄清进来时,文殊侧身窝在被子里,睡的极不安稳,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面上泛着病态的潮红,玄清见状叫了他几声,文殊没醒,又试了试温度,果然很烫。
玄清想了片刻,向李宣道:“朕记得那个张雪言之前就是给皇叔看病的?”
李宣道:“是。”
“把他叫来。”
李宣领命去了,不多时端了盆热水回来,本要照顾文殊,但玄清不愿意,亲自给他擦汗,又将他放平了,好睡的舒服点。
文殊似乎烧的厉害,玄清也无心别的事,在他床边一直等到张雪言过来。
张雪言诚惶诚恐的提着药箱进去,见此情形,也没多想,上前给文殊看诊,玄清在一旁盯的他脊背发凉,待他写完药方,玄清开口道:“这段日子你先留在别宫,日後到王府听用,但切记不能向任何人提起皇叔的事,否则,朕让你死无全尸。”
张雪言当时就跪了,欲哭无泪的道:“可……可……”
“可什麽?”
可我还有老婆要追啊,张雪言眼泪汪汪的想道,但他不敢说,抹着眼睛点点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也不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只是到底啥时候才能再见到赵芳如,万一那时候她嫁人了咋办。
李宣带他下去煎药,玄清坐到文殊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文殊的面相十分柔和,眼窝不深,眼型偏圆,下颌线薄而柔美,没有一点攻击性,天生看上去就好说话。
他也确实好说话,朝堂上素有仁爱的名声,但他有自己的坚持,说到底他是个文人,文人都重气节。
玄清不知道自己能拴住他多久,只能过一日是一日。
下午喂过药,情况稍好些,及至晚间文殊醒转过来时,玄清正在不远处的躺椅上看奏章,屋里没有旁人,文殊冷眼看他,玄清姿态从容,若有旁人在场,定是看不出来他做了什麽事。
不多时,玄清察觉到他的目光,放下手中的奏章,端起一旁温着的汤药,走到文殊床前,扶他起来喝药。
文殊虽然手上没力,但还是狠狠推开他,玄清护着汤药没洒,端着碗平静的说道:“朕还没有处置王府的人。”
文殊神色一变,怒视着他。
玄清继续道:“皇叔活得好,他们才能活得好。”
文殊胸口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