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石像旁有张桌子,似乎寺庙主人走得非常匆忙,写满字迹的白纸乱铺,地上也到处都是,顾钦拾起一张,白纸黑字,结尾有鲜血染上去的指纹:本人王郑东以命祭灵,听天有命,命格在上,参拜圣上致吾女王世清,吾儿王故之命魂换吾财道顺遂。
另一张内容相似,写者却是王故,纸张比上一张更白点,而王故这份却少了王世清,与瑄璜大宅所见完全不一致,因为那夜看到的是王故想赐死父妹,但这一份却好似只针对王郑东。
个个都找我,个个都想要我命,我撕两半给你们算了。顾钦心道。
咚咚,身旁有敲门声,顾钦转头,是高阡站一处墙壁敲着,墙壁有缝隙,贴紧墙才能看到,好像是个暗室。他一把撇开高阡肩膀,一脚踹上,“别整这麽斯文,吓我一跳。”
顾钦反弹般向後倒,高阡扶住他的身形:“……慢点”
门板瞬息坍塌,里面有一张床,衣服杂乱放上面,一件红袈裟和一件竹青色襦裙,乍一看好像是王世清常穿的衣裳,床单还有淡黄色斑点,顾钦一下脑袋空白,通红了脸,有人在上面做龌龊之事。
那红袈裟似乎是翁海的衣物。
墙上用刀刻了几个字,刻字的人力气很小,划痕一下深一下浅,轨迹歪歪捏捏,有些笔画还没有划去,完全看不出字样,顾钦凑近乎观察一会儿,这才看出这俩字是王故,但用大叉叉划去,而这个打叉仿佛集了什麽深仇大恨似的,凿破了个划痕坑。
王世清那任谁都能欺负的性格,莫非是给这两父子捉去,被关在这,当翁海做法事的好处若是如此,那王郑东可谓是为了钱财丧尽天良,外室生子,送女作淫,如今还要祭命寻财。顾钦看不下去了,索性靠墙发呆。
在很久以前,他也曾看过这样的戏码,当年高忠堂无恶不作,害死正室,欺良辱女,死後还给高府留下一堆破烂事,闹得沸沸扬扬丶鸡犬不宁,可如今再见一次,即使石头般硬的心脏,总归还是受不了。
就两字,难受。
高阡站在他身旁,盯着那张床,顾钦扯他袖子走出暗室,“别看了。”
财神像前是个献祭的血阵,以献祭之人的性命为代价,血为印子书写咒文,因为上面全是到处乱踩的脚印,咒文十分模糊,具体做了何种血祭也无从知晓。顾钦蹲在法阵前,实在看不出什麽端倪来,朝门外喊王郑东。
可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他三步并两步冲出门外,刚出门,顾钦心底咯噔一下跌入谷底。
不得了,王郑东死了。
双眼紧闭,瘫坐地面,张着嘴巴,就这麽神不知鬼不觉死在他结界内,顾钦用力捏了把大腿肉,疼疼疼不是梦!天地良心,这哥们好死不死,死他地里了!
高阡掀开王郑东上衣领口,骨架粘着腐烂的皮肤敞开来,什麽肠啊胃啊稀里哗啦的内脏被皮肤兜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撒出。
王郑东骨瘦如柴,穿着白衣服,浑身散发能呕三里地的尸臭,似乎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可再长的腐朽也得要个三四个时辰,王郑东身上的腐烂起码也有个三五日,而且方才分明不是这个模样。
活死人
此乃千古禁术,当亡者尚未还魂时,由其封印魂气,以防黑白无常引路投胎,身体将死而魂不归,则滞留于原身中,令本人误以为自己还活于世上。说白了,那便是让人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成,上天入地无人敢做,若是做了便会被天帝押下十八层地狱。
翁海究竟何方妖孽,让王郑东得了这麽个死局。
以王郑东这种半活半死的状态,一般来讲,在黑白无常来找之前是可以唤回魂的,但他从任命格神君开始,打心里就没想用过,因为此法违背他这辈子遵循的准则:听天由命。
所谓回魂,那便是让未寻人的魂魄魂归故里,与死者七日内归家的道理一样。人是由喜怒哀乐丶生老病死组成这一生,他不想用回魂让将死之人破坏人间道,倘若任何人都想回魂召亲,那冥界岂非乱了套啦。
顾钦泄了气,眼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手伸到高阡面前晃了晃,“高阡,变个小铃铛使使呗。”
拿到铃铛那一刻,顾钦还有些懵,以为高阡忽然对他慷慨解囊,看到铃铛模样,他笑出声,重重赏了高阡大腿一巴掌,因为这铃铛是铜的。
顾钦拎起铃铛细绳,随即发出叮当当的响声,如同催眠术般让人发困,声音宛如波浪在空气无声震动,铃声随时间越来越急促,嘴边还念叨王郑东的名字。
忽然,五里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走来,眼眶黑漆暗沉,仰着脑袋,嘴巴长得老大,那人正是王郑东,顾钦继续摇铃铛,“过来。”
正当王郑东的鬼魂还差三步之遥,咻——一支箭穿过魂魄,正中顾钦脚前,魂魄碎成纸片状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