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角落
周一去学校,走廊里的空气都带着异样。
路过三班门口时,李婷和赵琳正被一群女生围着,胳膊上贴着创可贴,声泪俱下地说着什麽,时不时往我这边瞟一眼,眼神里的怨毒像淬了毒的针。
我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後背的目光像火烧一样。
教室里,同桌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点距离,课本垒得老高,像在筑起一道屏障。我的座位周围空荡荡的,连平时总爱借我橡皮的後桌,都假装埋头做题,不敢擡头看我。
原来被孤立是这种感觉。像掉进冰水里,明明周围都是人,却冷得像在南极。
早读课,我拿出语文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像谁在低声笑。突然想起以前,张雅总爱在早读课偷偷塞给我一颗糖,李婷会借我的笔记抄,赵琳会凑过来跟我讲昨晚的梦……
那些画面像老电影的片段,一帧帧闪过,最後都定格成她们现在冷漠或怨毒的脸。
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一种疼盖过另一种疼。
课间操,我没去。躲在画室里,这里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画板上还留着上次没刮干净的颜料,像块丑陋的疤。我拿起画笔,蘸了点黑色颜料,在画布上胡乱涂抹。
黑色一点点蔓延,吞噬了所有的色彩,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一片漆黑。
“又来这里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手一抖,画笔掉在地上。是郑翊明,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本练习册,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弯腰去捡画笔,指尖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他的手心很暖,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可我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别碰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还是坚持把练习册递过来:“这是你请假时落下的,老师让我还给你。”
我没接,只是看着他:“你不是什麽都看见了吗?看见她们骂我,看见她们侮辱我爷爷,看见我像个疯子一样动手……你为什麽不说话?”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我……我以为你不想让我插手。”
“我不想?”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郑翊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坚强?特别能扛?所以看着我被人欺负,也能站在旁边当没事人?”
“不是的!”他急忙解释,眼神里的慌乱像要溢出来,“我当时……我当时愣住了,我没想到她们会说那种话,更没想到你会……”
“没想到我会动手?”我打断他,“没想到我这种‘乖学生’也会发疯?”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画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和我压抑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他才擡起头,声音很轻:“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麽用?”我看着他,心里的冷像冰窖,“能让她们收回那些话吗?能让我爷爷回来吗?能让我不这麽难受吗?”
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颗糖,放在我面前的画架上——是我以前最爱吃的柠檬味,和他上次送我的一样。
“我知道现在说什麽都没用,”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愧疚像化不开的雾,“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看着那颗糖,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以为一颗糖就能弥补所有的沉默和旁观吗?就像用一张创可贴,去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拿走吧。”我转过身,背对着他,“我不需要。”
他没动,也没说话。画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脚步声慢慢远去,最後消失在门口。
他走後,我拿起那颗糖,剥开糖纸,扔进了垃圾桶。柠檬味的甜腻在空气里弥漫,却像带着股苦味,呛得人眼睛发酸。
放学时,我故意等到最後一个走。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走到楼梯口,却看见郑翊明站在那里,像尊沉默的雕像。
看到我,他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绕过他,想走。
“栀夏,”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了什麽,“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
“郑翊明,”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以前很熟吗?”
他愣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不熟,”我抽回手,“所以不用你送,也不用你觉得抱歉。以後,就当不认识吧。”
说完,我没再看他,一步步走下楼梯。背後的目光像有重量,压得我走不动路,可我知道,这次不能再回头了。
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回家的路上,路过那家以前常和李婷她们一起去的文具店,我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摆着的同款星星瓶,突然觉得眼睛很涩。
原来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失去所有曾经以为重要的东西。
爱情,友情,甚至那点仅存的暖意。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开物理书。那些曾经觉得难懂的公式,现在看起来却格外亲切——至少它们不会背叛你,不会用最伤人的话刺向你。
台灯的光落在书页上,暖黄的,却照不进心里那片无声的角落。
我知道,以後的路,真的要一个人走了。
安静地,沉默地,像个影子一样,走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也许这样,就不会再疼了。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