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刀刃
五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香,吹得教室後窗的风铃叮当作响。我趴在课桌上,数着日历上的红圈——今天是我和郑翊明在一起的第二周。可空气里的甜香,却捂不住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冰。
这两周,像被谁按下了慢放键。
苏雅琪转学去了外地,临走前在郑翊明的储物柜里塞了封情书,被我撞见。他解释说“早断干净了”,可我看着那封没拆的信,心里像卡了根刺;上周物理竞赛小组聚餐,他喝了点啤酒,回来时身上沾着陌生的香水味,说是“旁边桌女生不小心蹭到的”,我没接话,只是把他递来的奶茶放在了一边。
我们开始频繁地沉默。
他问我“为什麽又不高兴”,我低着头说“没什麽”;他想牵我的手,我下意识地躲开;他把那本画满猫的素描本放在我桌洞,我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问题像滚雪球,越积越大,谁都不愿意先伸手去搬开。
早读课的预备铃响时,郑翊明从外面进来,校服领口敞开着,带着点清晨的凉意。他把书包往桌上一甩,看都没看我,径直坐下刷题,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在切割空气。
我攥着衣角,指尖发凉。昨晚他发消息问“明天一起去吃早饭吗”,我到现在都没回。其实不是不想回,是不知道该说什麽——说“好”,像在假装那些疙瘩不存在;说“不好”,又怕把最後一点温度也浇灭。
第一节课是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动量守恒,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郑翊明坐在斜前方,脊背挺得笔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我看着他握着笔的手,突然想起两周前,这只手还温柔地帮我擦过眼泪。
心像被什麽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发闷。
下课铃响的瞬间,我站起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他送我的所有东西:那本画满猫的素描本丶装桂花的玻璃罐丶他借我的物理笔记,还有那把他去年冬天送我的折叠伞,说是“怕你总忘带”。
“郑翊明,”我的声音有点抖,却尽量说得平静,“这些东西,还给你。”
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错愕,随即是冰冷的嘲讽:“怎麽?又闹脾气?”
“我没闹。”我把纸袋放在他桌上,“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分手,我同意。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句含糊的话。
他看着那个纸袋,又看看我,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吓人:“冷静?沈栀夏,你除了会逃避,还会做什麽?”
“我逃避?”我猛地提高了声音,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那你呢?你解决过问题吗?你只会说我‘闹脾气’‘想太多’!”
“我没解决?”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苏雅琪的事我解释了多少遍?聚餐的事我道歉了多少次?你听进去过吗?”
“解释就是掩饰!”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不在乎?”他的眼睛红了,抓起桌上的纸袋就往地上扔,素描本掉出来,画着猫的纸页散了一地,“那这些是什麽?我每天等你放学丶给你讲题丶怕你受委屈,这些都是假的?!”
纸张散落的声音像耳光,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是假的!”我吼了回去,声音嘶哑,“你根本就不懂我在怕什麽!你和他们都一样!”
“和谁一样?李梓晨吗?”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沈栀夏,你别太过分!”
周围的同学开始劝架,林溪拉着我的胳膊:“栀夏,别说了,先回座位。”
我甩开她的手,看着郑翊明眼里的怒火,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彻底碎了。“算了,没什麽好说的。”我转身想走,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头失控的野兽。
第二节课的铃声响了,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看到教室里的狼藉,皱起眉头:“怎麽回事?上课了不知道吗?”
我低着头,想回到座位,却听见身後传来“哐当”一声——是硬物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锁骨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被火烧一样。
“啊——!”
我疼得叫出声,踉跄着後退了两步,撞在墙上。低头一看,一把银色的水果刀掉在脚边,刀刃闪着寒光,刀柄上还沾着点血迹——是我的血。
而郑翊明,就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像完全没料到会这样。
“郑翊明!你疯了?!”林溪尖叫着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你居然拿刀砸她?!”
全班同学都吓傻了,数学老师也慌了神,连忙跑过来:“快!谁有纸巾?快去叫校医!”
锁骨处的疼越来越烈,血顺着校服渗出来,染红了一大片。我看着郑翊明,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麽,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脸色白得像纸。
眼泪混合着疼痛掉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寒。
他居然真的动手了。
用一把刀,砸向了我。
校医很快赶来,用纱布按住我的伤口,疼得我浑身发抖。“必须去医院缝针,伤口太深了。”校医的声音很严肃。
班主任也来了,看着地上的刀和我流血的伤口,气得浑身发抖:“郑翊明!你跟我去办公室!沈栀夏,我送你去医院!”
被扶着走出教室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郑翊明站在原地,低着头,谁也不看,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眼底的冰冷。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间真正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苏雅琪,不是香水味,而是这日积月累的逃避和不肯低头的骄傲。
也没有人注意到,那把刀砸过来的瞬间,我们之间最後一点温度,也跟着碎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医生给伤口消毒时,我疼得攥紧了拳头,眼泪却流干了。班主任在旁边不停地打电话,大概是在联系双方家长。
我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周的恋爱,像一场仓促的梦。开始得像初夏的阳光,热烈又美好;结束得像这把突然砸来的刀,尖锐又狼狈。
原来有些问题,逃避是躲不过的。
原来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回不去了。
锁骨处的疼还在提醒着我,刚才那把刀,不是意外,是我们亲手种下的恶果。
而他,到最後都没明白,我们真正该解决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彼此心里那道不肯为对方退让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