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的橄榄枝
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却吹不散教室里的尴尬。我正低头演算物理题,一张纸条从旁边推了过来,边缘有点卷,是赵琳的字迹。
“栀夏,对不起,上次是我们不对,不该乱说话。放学後一起去买奶茶吧?我请你。”
纸条上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个拙劣的道歉符号。我捏着纸条,指尖有点凉,想起那天她们说的那些话,胃里一阵发紧。
没回,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桌洞最深处。
下午自习课,李婷又凑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巧克力,包装纸闪着亮。“栀夏,这个给你,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挺好吃的。”
她笑得很刻意,眼睛却瞟向别处,不敢看我的眼睛。巧克力的甜腻味飘过来,像在嘲笑什麽。
“不用了。”我没擡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直线,“我不爱吃巧克力。”
“别这样嘛,”她把巧克力往我桌上放,语气带着点讨好,“上次的事,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看,大家都是同学,擡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样多别扭。”
“别扭?”我擡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你们说我爷爷的时候,怎麽没想过别扭?”
李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人扇了一巴掌,手里的巧克力“啪”地掉在地上,包装纸裂开一道缝。“我……我们那时候就是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
“随口一说?”我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划了一下,“你们随口一说,就要我忍着?就要我假装什麽都没发生过?”
周围的同学又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李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委屈极了,像我才是那个不讲理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声音发颤,“我们就是想跟你和好,真的……”
“和好?”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笑,“怎麽和好?像以前一样,你跟我分享秘密,转头就告诉别人?还是像上次一样,笑着跟我说话,背後却造我的黄谣?”
“我没有!”她急忙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那次是……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拿起桌上的物理书,轻轻敲了敲桌面,“李婷,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人不能随便伤害。我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们连他都要侮辱,我们之间,没什麽好和好的。”
说完,我低下头,继续做题,没再理她。
李婷站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後咬了咬嘴唇,捡起地上的巧克力,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肩膀微微耸动着,像在哭。
旁边的同桌碰了碰我胳膊肘,小声说:“其实她们也挺可怜的,班主任把她们家长都叫来了,被骂得很惨……你就原谅她们吧?”
“可怜?”我看着她,“那我呢?谁可怜我?”
同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悻悻地转了回去。
放学时,赵琳堵在了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封面是我以前很喜欢的动漫人物。“栀夏,这是我给你抄的笔记,你上次请假落下的都补上了……”
“不用了,”我绕过她,“老师已经把资料给我了。”
“栀夏!”她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很大,“我们到底要怎麽样,你才肯原谅我们?你说啊!”
她的眼睛通红,带着点疯狂的执拗,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给你道歉,给你爷爷道歉,你想怎麽样都行,别这样对我们,好不好?”
“放开我。”我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想怎麽样,我只想离你们远点。”
“为什麽?!”她突然尖叫起来,眼泪掉了下来,“就因为我们说了几句错话?你就这麽记仇?沈栀夏,你以为你是谁?你爷爷死了跟我们有什麽关系?凭什麽拿这个拿捏我们!”
这句话像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我心里。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所有的愤怒都变成了麻木。
原来她们从来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她们道歉,不是因为愧疚,是因为被老师骂,被家长罚,是因为受不了孤立。她们示好,不是因为珍惜这段友情,是因为习惯了我的“好脾气”,觉得只要低下头,我就会像以前一样,笑着说“没关系”。
可我不会了。
有些伤口,一旦裂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赵琳,”我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刚才说的话,我记住了。”
说完,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出教室。背後传来她的哭声和咒骂声,像场丑陋的闹剧,我却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到教学楼门口,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郑翊明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拿着本书,看到我,眼神闪了闪,却没像以前那样走过来。
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
我没理他,径直走出校门。风吹过,栀子花的香扑面而来,甜得发腻,却盖不住心里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被钝刀反复切割的伤口,在提醒我,有些人和事,注定要成为过去。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支冰棒,橘子味的,甜丝丝的,带着点凉意。咬了一口,冰得牙有点疼,却让人清醒。
以後大概真的要一个人了。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题,一个人走过长长的走廊,一个人在画室里待到天黑。
这样也好。
至少不用再担心什麽时候会被背後捅刀子,不用再假装开心,不用再忍着疼去原谅那些不值得的人。
冰棒慢慢融化,滴在手背上,凉凉的,像眼泪。我擡起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红得像团火。
也许,一个人也能走得很远。
只要足够坚强,足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