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瑾低首谢恩:“是,陛下!”
董清影看他面色不改,一如既往的老沉,心中感叹,果然是老奸巨猾,认识他十年了,除了脸上的褶子越发多了,这宠辱不惊的样子倒一点没变啊!
皇帝打了个呵欠,董清影扶着他往寝宫去,待杨复瑾服侍皇帝休息後,清影一看,杨常侍却是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看来生怕明早长公主发难,常侍今夜要和他的智囊团苦翻折子了。
大魏立国百馀年,即便女子干政,也都是坐于珠帘幕後,仅本朝这位长公主,不仅能大方出现在衆人面前,无人敢质疑,皇帝座下,就有独属于她的位置。
原因无二,谁叫她掌兵西北,军权甚重呢。这年头,谁手下的兵多,谁掌握的权力就大,那大宦官杨复瑾便是如此。
左右神策军指挥使皆是他的人,连中央禁军也混入不少党羽,他能在平都作威作福,依仗的可不仅仅是小皇帝的信任。
这次李暮云回都,是为了两件事。
她长年镇守西北,可西北南下雁丶并两州皆受天灾,今年雨水过多,抚河改道,大水往雁丶并两州而去,土地丶民居都被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天气闷热,疫病开始流行……
百姓只能南下逃荒要饭,却遭二州之下的丹州州牧轰赶,不准他们南下,生怕灾民们来平都。
二州州牧也非胆小贪吏,俱都因救灾而亡,至今未找到尸首。
灾情上报朝廷後,朝廷重新派了两位新州牧过来,可没想到,却是派了两只饿虎来这灾荒之地,救灾粮食皆被私卖,派发下来的救灾银两直接进了州牧私囊……
并州刺史刘辛云冒死渡江北上,告知她二州险情,她本带刘辛云回王都面圣,却不想半路其遭毒箭射杀而亡。
其中手笔,李暮云早猜出是谁了。
向皇帝禀报时,她特意把刘辛云之死隐去,只说他染了疫病,不治而亡。
听来听去,就是些水灾呀丶旱灾呀丶疫病呀,每年都能听的事,这不都该习以为常了嘛,有什麽可值得讲的!
说来说去,不就是来要银子的。
皇帝大手一挥,让户部的直接拨银子过去。
这第二件事,却是与西北卢家有关系。
天子不知当年隐情,提起卢家,也只知道那位卢植大将军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可他不是早早就死了吗?
“抚远大将军走後,西北战事平定,卢家军也纷纷卸甲归田。可最近一年,竟有边贼冒充卢家军,与戎人勾结,几次挑起战乱。这还不止,逆贼竟在西北散播流言,说陛下轻待功臣之後,故意挑拨百姓仇恨,百姓轻易相信,竟还要结夥到王都面圣,所幸都让臣拦了下来。”
对小皇帝来说,西北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要麽是戈壁险滩,要麽是险峻群山,百姓日子如牛羊一般。
他也不明白先帝为什麽要争夺这种不毛之地,既然戎人要,那给他就是,又不是什麽好地方。
李暮云何尝猜不出昏君所想,可这番话,却不是对天子说的。
皇帝坐得有些不耐烦了,又换了个姿势重新杵在帝座上:“那依姑姑所言,朕该怎麽办?”
李暮云道:“逆贼口中的功臣之後乃卢植之子卢昶。先帝仁厚,卢将军和夫人逝後,便让高家接回卢昶,此子便定居平都,如今算来,已快十年。”
高蕴一介闲官,以往上朝,都是闭眼打着瞌睡,来凑个人数罢了,没成想今朝被这位长公主提到,吓得一个警醒,公主说完话,他便赶紧出列,叩谢先帝大恩:“长公主所言甚至。卢植和妹妹走後,先帝可怜卢家只剩卢昶一人,便命老臣将其带到高家住着,只是三年前卢昶科举未中,心灰意冷之下,独自远游去了,至今未曾回来。”
这下换天子不满了:“他在平都好吃好喝住着,哪里是受亏待的样子,这些西北愚民轻易被人挑拨,实在愚蠢!”
李暮云也笑:“是啊,真是愚蠢。要知道为了平定愚民叛乱,西北五年盈馀全用光了。若百姓们还不停歇,恐怕我又要厚着脸皮找陛下用银子了。”
皇帝不知道国库空虚,一打起战来花钱如流水,可杨复瑾知道。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还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他,他可不愿意看到这个国家摇摇欲坠,如今,还需要这位长公主暂先守着西北,等戎人归降,再收拾她也不迟。
杨复瑾弓腰,在皇帝耳边小声说话,不曾见到下边的李暮云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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