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愚笨,卢昶回平都不会有好下场,沦为杨复瑾的瓮中鼈,多年筹谋将毁于一旦。
为了一个外姓,值得吗?
来时泊君也问过自己,倘若是他,他会回去吗?
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卢昶抿了一口茶,两指轻敲桌面。
还好静婉出来,总归让泊君好受些,他没有意料到静婉也在这里,见她出现,猛然起身喊道:“静婉!”
静婉擡头看着泊君,他长高许多,从来就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如今气质一点未变,是少女们最喜欢的纯雅温柔。
静婉总能在他身上看出一点元诚的影子来。
整个高家,他对她最好,想起平都最後一面,他把自己身上的玉佩给她,要她拿去当了,终忍不住泪湿衣襟。
“你怎麽在潮州?怪不得,我写过几封信送去庸野,迟迟不见你回复,原来你一直在岭南啊!”
明明与卢昶相处时间最长,可今日面对卢昶,他多有拘谨生疏,看见静婉,却是十打十的欢喜愉悦。
听说他写过信给自己,静婉不是不遗憾:“说来话长,等以後我讲与你听。”
她眼泪实在多,卢昶看不下去,拿来手帕给她擦着。
“我让管家备好饭菜,我们好好聚聚。”
静婉嗯嗯嗯点头,三人往侧厅而去。
主位空着没有人坐,静婉一边是卢昶,一边是泊君。
她与泊君倒是有许多话要说,得知他科举中第,又是一番大力夸赞,泊君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哪有那麽厉害?”
要是在其他人面前夸也就罢了,偏偏是在卢昶面前,泊君知道这位表哥的本事,与他相比,他只能沦为下乘之物。
静婉不停给他夹菜:“你多吃些,若是吃不惯,我再让厨房的人多做些。”
他看着碗中堆成小山堆的饭菜,心中一暖:“好,我多吃些!”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这里是没有的,何况是与亲人相见,静婉忙着讲话,卢昶便夹了一筷子鱼肉喂她口中,她侧头吃下,未觉不妥。
唯有旁边的泊君心中一震,这样亲昵,早过了兄妹界限,可还是不动声色,与静婉说笑。
“堂兄,你是来潮州看望表哥的吗?”
此话一出,泊君先看的是卢昶。
从前积攒的手足之情不能免去他对卢昶生出的惧意,这股惧意,在他来岭南的路上越攒越多。
岭南一直被视为化外之地,平都官员视其如猛虎,有人宁死不来这“断头台”。
可他一路南下,唯有疑惑。
虽山高路陡,可山岭四处开垦,农事兴盛,田间有稻粟黍麦,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作物。果林夹杂其中,甚至于官道两旁都有栽种,供路人摘来吃。
来时一路,未见盗匪,百姓亲和,安居乐业,他曾投宿于一家农户,便是普通农人也对这位表哥赞誉有加。
他究竟花了多少功夫才将这荒蛮之地治理得这样富庶?
比起只会在官署抄书的自己,泊君只觉惭愧无能。
卢昶解围,又喂了静婉一口鱼肉:“当然是来看望我的,不然还能为何?”
泊君笑道:“只是没想到能遇着你。”
待用完饭後,卢昶先带着泊君去了书房,走前特意嘱咐静婉今夜早点入睡。
静婉笑着看他们离开,只是等人走後,却是丧气地耷拉了肩膀,脸上不无失落疲惫。
泊君能来,她有意外,有惊喜,有悦然,也有不安。
好几年不见,一个探望的借口又怎麽能说服人,饭桌上,他与表哥眼神互动,她又怎麽能猜不出其中深意。
平都要表哥回都的圣旨才来,高家就来人了,显然是要泊君请表哥回去。
以亲情为要挟罢了!
她遗憾,长大了,连亲情也裹挟着利益了。
只有他二人在,泊君猜出卢昶知他意图了,亦不再客气,终把祖母的手信交给卢昶。
“如今高家全族的命都握在表哥手中,还请表哥多多思量!”
卢昶未看手信,本是多了些冷然,念及站在自己面前的堂弟不知内情,终究多了劝慰之意:“高家全族的命俱在外祖母手中,奈何她要以身涉险,拿着全族人的命做赌注!”
泊君意外他对祖母言语中的不敬,蹙眉说话,却又听卢昶道:“先帝给高家留过一道圣旨,圣旨中保高家三代无虞,这事外祖母可讲与你知?”
泊君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清楚此事。
卢昶笑了:“可知先帝为何会给这圣旨?”他看着泊君,不无讽笑:“是拿我的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