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会骗人,静婉好奇,却也不好再逼她。
到了夜间,二人都没有睡意,冬霞在侍弄花草,一声不吭。
静婉躺在摇椅上,看着疏朗的夜空,心里无奈,原本与秦子游约定好,一月去织女坊两次,可这个月闹出这等事来,她连家门也不敢出,秦子游白等了她两次。
而今天就是初八,他最好不要再等她,快点回家吧!
静婉失望地闭上眼睛,她好像一只被驯服的鸟儿,自愿关在精致的大笼子里,生怕笼子的主人会把她赶走。
从前在西北的自由时光是那样可贵,就连前几月在恭叔那里的日子,都比现在快活十倍。
平都的女儿虽富贵,却连家门也不能出,西北贫苦,女儿家的脚上却无锁着铁链。
她不无悲哀地想,她什麽时候也能在平都找个立足之地,从此由自己做主。
冬霞擡头看了一眼,猜出静婉心思,院子里又多了两个丫头和一个老妈妈,多了三双眼睛,当然不自在。
今夜闷热,远方轰雷响起,先是脸上一凉,静婉一摸,是滴水,接着豆大的雨点袭来,她赶紧起来,冬霞立即扶着她,二人一同站在屋檐下,看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稍稍降了些暑气。
静婉伸出手,由那雨水落在手心窝里,想的却是东桥夜市坊门下那个少年郎。
想起第一次见面,再到後来相识,他叼着毛笔,一手擡砚一手提白纸朝自己跑来,卖画人追在他後面,大骂他抢走自己的纸笔……
她没有发觉自己在笑,更不会想到,自卢昶离开後,她会在某个不重要的时刻,不经意间想到某个人,从而在心底流淌出隐秘的,只有她知道的喜悦。
沉闷的心境被这场大雨冲刷而去,她今夜很想去见秦子游,即便只能见上一面,也要趁着这短暂的光阴告诉他,先回家吧。
雨声作响,冬霞说:“今夜好睡,不会有人醒来,姑娘出去一趟也无妨。”
静婉看向冬霞,惊讶她的料事如神。
那夜王氏来找碴,是冬霞先在小门处找到她的,事後,静婉冷静下来想想,原来这位沉默寡言的婢女早就知道她出府的事情了,她非但没有告发自己,反而处处替她遮掩。
“为何要帮我?”
“我想帮人,从不找理由。”
静婉突然一笑:“你不像奴仆。”
“那像什麽?”
“像位侠客。”
冬霞笑了,也随她擡头,看着屋檐下的水线如珠串一般飞落而下。
她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雨天,雨水裹在身上,总觉得约束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再想起过去种种,许多憾事皆在雨夜而生。
可今夜不同,她竟在这雨声中找打一丝宁静。
夜深,雨却未停,只是雨势小了许多,冬霞递来油纸伞,半句未问,目送她离去。
静婉提着裙子走着,离夜市坊门越近,步伐越快,以至最後,她提着裙子小跑起来,纸伞偏斜,雨水流到身上,她未有半分理会。
已好久没有这样雀跃了,只因满心期盼,到只有微雨时,她停下来,撑着油纸伞,站在台阶下,于烟雨朦胧中,于灯火葳蕤处,看着那个亦撑着伞丶靠在坊门的蓝衣少年郎。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会在这儿。
原本无聊地甩着腰间玉佩的少年郎像是感应到了什麽,突然直起身来,他慢慢转身,擡眼,一时怔愣。
秦子游以为眼睛进了雨水,忙使劲揉了揉,再睁眼,朝思暮想的人还站在面前,笑靥如花。他惊喜十分,先朝她跑去,一青一绿两把油纸伞撞在一起,雨水滑落在二人中间,恍若未闻。
秦子游第一句是这样说的:“你来啦!”
第二句是:“今夜是恭叔六十生辰,可有时间和我为恭叔买点贺礼?”
前月失约两次,他未曾怨她半字的不是。
静婉当然点头,秦子游笑了,少年青涩笑意更为真诚,静婉亦被其感染,走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