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缨是宗室子女,是汝南王妃精心培养的名门贵女,家中独女,父母宠爱,出身高贵,她不知道何谓谦逊,一举一动都是让普通人看了胆怯的风范。
便如她此刻站于门前,即便穿着朴素,即便只是定定站着,可眼里志在必得的自信总让秦子游觉得自己是她手中的蚂蚁,任她拿捏。
她与高静婉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她越张扬,秦子游越厌恶。
士兵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二人,秦子游冷着脸,把她拉到一处僻角。
“拿着你的东西立刻离开西北,我没功夫招待你!”他有些野蛮地把玉牌塞到李长缨手里,说完这话就要转头离开。
李长缨抓住他的手,不准他走:“何须你招待,每日记得回我们的家就行!”
他转头看她:“你什麽意思?”
“我在彭城买了间宅子准备陪着你,既然有家有妻子了,夫君便不要在营中留宿,记得回家!”
秦子游怒不可遏,再要出口伤她,却被长缨截住了话,她自有办法应付他:“离开平都前我特意让我们的外公去照顾娘亲一段时日,夫君要是听话些,他们父女相处的时间可能会更长点!”
又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被胁迫,被操控,他气得眼睛发红,却无可奈何。
看他这个样子,长缨虽知道威胁的手段起效了,可也伤了他。
心有不忍,可她又有什麽办法,不这样说,不这样做,他怎麽肯把自己当回事。
李长缨知道秦子游在乎什麽,他在乎他的至亲,在乎他的至爱,就是不在乎她。
看着面前这个才成婚就离开自己的夫君,长缨还是软下声音,道:“你何时和我回在西北的家,我等你。”
情势缓解,秦子游无力地耷下双肩:“长缨,我不会爱你的。”
这话他说过很多遍,连新婚之夜都在说,长缨自问已经听出茧子了,可现下还是难过。
“我不在乎,只要我爱你就行。”
蠢货啊蠢货,秦子游摇摇头进了军营,留下一句在这儿等我。
军营有令,除非休整的那两日,士兵不可离营,偏偏这次李暮云给他出营的机会:“不准把家事带来军营,把你的烂事给我处理干净!”
他跟着长缨回了家,所谓的家,不过是别人住过的宅子,主室之外就是东西厢房,极为朴素。
长缨不会下厨,只能定了酒楼的饭菜,看着秦子游坐在身旁低头吃着,一路风霜都值了。
“怎麽瘦了那麽多,快多吃些!”她夹了一只鸡腿到秦子游碗中,他没有看她一眼,碗里的饭都吃完了,那只鸡腿还没有动。
长缨看在眼里,不是不落寞。
晚上睡觉,秦子游睡在西厢房,长缨独守空房,成婚以来,她还是白璧之身。
第一次离开父母来这麽远的地方,她怎麽会睡得着,抱着枕头睁着眼,直到睡意终于来了,才阖眼休息。
第二日早,长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秦子游,西厢房的门开着,里面的人却走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问自己,可有後悔?
除了休整那两日,秦子游不曾回来,即便回来,也多是沉默。
李长缨随时找话与他讲,问他在军营里做些什麽,问他可吃得惯里头的东西,若是吃不惯,她每日给他送自己做的菜去。
她自己是吃不惯西北菜的,羊肉太膻,面食吃多了也腻,千金贵女被逼得下厨自己动手。好在父王来信,要送几个奴仆来这边伺候她。
秦子游由她在旁念着,不曾说话,再喝完汤後,他放下碗,问她:“我娘怎麽样了?”
他肯说话李长缨就觉得够了,起身来又给他添了一碗羊汤,做贤淑体贴的妇人样:“精神还不错,又长胖了些,只是还不识人,我来时还好些,见了我没再乱跑。”
秦子游麻木地喝着汤,脑海中却是那个神思错乱的妇人。
她一直被关在外宅,即便有奴仆在,可一个从没有人来看一看的疯妇是得不到照顾的,秦子游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吃着墙角那朵野蔷薇花。
他走过去,她却被吓得到处跑,又喊又叫,不准他靠近。
明明才三十馀岁,头发却是白了大半,杂乱得如蓬草一样。
她早认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曾是思念多年的儿子了。
他又想哭了,却还是赶在流泪前咽下那点泣意,放下碗离开。
长缨看他离开,道:“放心,你只要照我父王说的做,娘会得到善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