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走眼?”
皇后手里的银剪“咔”地一声,停在了一片绿叶的尖上。
她没有回头,声音却比殿外的积雪还要冷上三分。
“能在太医院熬到今天的,哪个不是人精?这种能掉脑袋的错,他周宁也敢犯?”
剪秋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娘娘……周太医他……他毕竟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
话音落下,殿内死一般寂静。
那把银光闪闪的剪子,终于还是动了。
却不是剪的叶。
而是将一朵开得最盛、最娇嫩的兰花,从花茎上,齐齐剪断。
剪秋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皇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到骨子里的嘲弄。
“是了。”
“本宫怎么忘了,他周宁,是本宫那位好姑母,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她缓缓转过身,指尖捏着那朵断了根的兰花,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端庄。
可她的眼底,却像是结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
“当初他主动找上门,说是感念本宫提携,愿为本宫分忧,时时禀报春熙殿的动静。本宫还当他是个知情识趣的。”
她走到窗边,随手将那朵兰花丢进窗外的雪地里。
那一点娇嫩的明黄,瞬间就被无情的白雪吞没了。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为本宫分忧?”
“这分明是替太后她老人家,给本宫喂了一颗定心丸啊。”
“她怕本宫动了她心心念念的皇孙,便先用一个‘公主’来堵本宫的嘴,迷本宫的眼。待孩子平安落地,他周宁只需一句‘臣才疏学浅,判断有误’,便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好一招瞒天过海,好一招金蝉脱壳!”
皇后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仿佛在细细品味这其中的算计、背叛与羞辱。
她,乌拉那拉·宜修,执掌六宫,算计人心,到头来,竟被自己的亲姑母,在眼皮子底下,摆了这么一道!
“娘娘……”剪秋的声音都在颤。
“去。”
皇后打断了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那份沉静之下,是压抑着即将喷的怒海狂涛。
“去内务府查一查,安陵容的父亲,安比槐,最近在松阳县的官声如何。”
剪秋一愣,不明白怎么忽然提到了安比槐。
皇后抚了抚袖口上并蒂莲的暗纹,嘴角勾起一丝冷峭至极的弧度。
“本宫记得,她那个爹,手脚可不大干净。”
“今儿在春熙殿,那个安常在,倒是忠心护主得很。”
“既然她这么会当差,本宫,自然也要赏她一份体面。”
“总不能,让她在宫里为主子拼死拼活,她阿玛却在外头,给她丢人现眼。”
寿康宫
檀香袅袅,暖意融融。
太后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眼帘半垂,只是那佛珠在她指尖转动的度,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竹息姑姑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喜气。
“回来了?”太后眼皮未抬,淡淡问道。
竹息快步上前,福身行礼,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恭喜太后娘娘,贺喜太后娘娘!春熙殿的慧嫔娘娘,生了!”
佛珠,停了。
太后缓缓睁开眼,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精光如炬。
“生的什么?”
“是个小阿哥!”竹息的声音都扬高了些,“足足有六斤二两重!那哭声,隔着两道殿门都震耳朵!皇上抱着不撒手,喜欢得什么似的,当场就给小阿哥取了小名,叫塔斯哈!”
“塔斯哈……”
太后在嘴里念了一遍这个满语词,老虎的意思。
她那张素来沉静威严的脸上,深刻的皱纹一瞬间舒展开,竟是“嗬”地一声笑了出来,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的案几上。
“好!好一个‘小老虎’!哀家就知道,孙氏是个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