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棋,该轮到她落子了。
孙妙青踏着碎步,朝着御花园深处的桂花径走去。
那里有一座小巧的凉亭,名叫“听雪轩”。
地处偏僻,平日里鲜有人至。
但更重要的是,她手下的小太监小沛子提过,皇帝心烦意乱时,偶尔会舍弃御道,独自从这里穿行,贪图片刻的清净。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她在这深宫里,渺茫的前程。
她刚在亭子附近站定,尚未完全平复呼吸,就听到了一阵沉闷而压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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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孙妙青迅闪身,藏到一颗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壮桂花树后。
她透过枝叶的缝隙,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一抹缓缓靠近的明黄色上。
皇帝果然来了。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龙袍的下摆在青石板上拖曳出烦躁的线条。
苏培盛和一众内监宫女,远远地缀在十几步开外,像一群被秋风吹远了的落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靠近那片低气压的中心。
孙妙青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桂花甜香涌入肺腑,却丝毫压不住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时机。
就是现在。
在皇帝的龙靴即将踏上凉亭台阶的前一刻,她无比自然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没有心虚的左顾右盼,没有刻意的鬼鬼祟祟。
她只是微微仰着头,专心致志地踮起脚尖,伸长了纤细的手臂,努力去够一串开在最高处、最灿烂的金色桂花。
那副样子,认真得有些笨拙,仿佛整个紫禁城的荣辱兴衰,都及不上眼前这几朵芬芳的小花来得重要。
“谁在那?”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砸了下来。
孙妙青像是受了惊吓的林间小鹿,踮起的脚下一个不稳,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狼狈地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惊慌,在看到那张阴沉的龙颜时,膝盖一软,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去。
“臣妾……臣妾孙妙青,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被当场抓包后无法掩饰的颤抖。
皇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扫过,没什么情绪地摆了摆手:“起来。”
孙妙青顺从地起身,头垂得更低,一双素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活脱脱一副做错了事,正等着挨训的倒霉模样。
皇帝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语气里满是不耐:“你是哪个宫的?”
“回皇上,臣妾……是春熙殿的孙氏。”
她故意隐去了名字,只称姓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在此作甚?”皇帝的视线,落在了她刚才奋力去够的那串桂花上。
“臣妾……臣妾见这桂花开得实在太好了,就、就想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皇帝冷不丁地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和压力:“只是看看?”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狠狠扎了过来。
孙妙青的心猛地一抽,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窘迫:“臣妾……臣妾说错了。是……是想摘一点……”
皇帝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条因怒火而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查地松动了那么一丝。
连日来,朝堂上年羹尧的跋扈,寿康宫里母后的逼迫,后宫里皇后,华妃的争斗……桩桩件件都让他疲惫至极。
此刻眼前这个位份低微的妃嫔,没有旁人的野心勃勃,也没有刻意的搔弄姿,只是为了几朵花,就吓成了这副可怜模样。
倒是有几分新鲜。
“摘了做什么?”他追问道,语气里那股烦躁,竟在不知不觉间淡了些许。
孙妙青似乎更慌了,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小到几乎听不见的话:“想、想做些桂花糕……臣妾……嘴馋。”
说完这两个字,她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猛地闭上嘴,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嘴馋。
在这座人人说着风雅,谈着风月的宫殿里,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坦诚自己“嘴馋”的,她还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