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端起杯子,暖意顺着掌心传来,稍稍驱散了些寒意。
“方才奴婢去打听了,皇后娘娘下旨,斥齐妃教子无方,即日起,三阿哥由景仁宫亲自教养。”
甄嬛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松了口气,唇边逸出一抹苦涩的笑:“夺走她的儿子……对一个母亲而言,这确是天底下最重的责罚了。皇后处置得还算公允,也罢,息事宁人便好。”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让皇帝为这些后宫阴私烦心。
可这念头只在脑中转了一瞬,便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取代。
等等。
齐妃愚蠢,三阿哥也并不出挑,皇后为何偏偏在此刻,要将三阿哥置于膝下“亲自教养”?
这哪里是惩罚齐妃,这分明是赏赐皇后自己!
用她和她腹中孩儿的一场惊魂,换皇后一个名正言顺抚养皇子、巩固地位的绝佳机会。
甄嬛端着牛乳的手,倏然停在半空。
她忽然觉得,这满室的温暖,都像一场虚假而精致的幻象。
“息事宁人……”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但愿,真的能息事宁人。”
她抬起眼,望向崔槿汐,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疲惫。
“我只觉得,这宫里像一个挣不脱的怪圈。今天是你,明天是她,人人都身不由己,人人都在害人,又人人都是被算计的那个。真是可怕。”
崔槿汐心中一凛,她知道,小主是真的看明白了。
“后宫争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来就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崔槿汐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这一招,是阳谋。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所以小主,咱们只能自己加倍小心,步步为营。”
甄嬛将杯中牛乳一饮而尽,那点甜腻的味道,却丝毫压不住心底翻涌起的、彻骨的苦涩。
她以为皇后是在为她主持公道。
可到头来,皇后才是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齐妃是刀,她是饵,而皇后……是那个站在最高处,毫不费力就将所有战利品尽收囊中的猎人。
这一局,她没输,却也没赢。
只是平白无故,为旁人做了一件华美的嫁衣。
见她神色晦暗,崔槿汐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
“小主,碧官女子,您也可以用起来了。”
甄嬛的睫毛轻轻一颤。
崔槿汐继续道:“让她去服侍皇上,既能得一份新恩宠,又能让她对您感激涕零。最要紧的是,多一个人在前头,就能为您多挡一分风雨。总好过将她放在西配殿,时时担心她生了反噬的心思。”
与其让她在暗处生了旁的心思,不如把这份野心放在明处,为您所用。
甄嬛沉默了许久。
将自己的“妹妹”送到皇帝的龙床上,这事光是想一想,就让她觉得恶心。
可皇后的那张脸,还有齐妃那张蠢笨又恶毒的脸,在她脑中来回交替。
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她身上最后一点天真。
“槿汐,你说得对。”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脸,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宫里,既然容不下真心,那便只谈利益吧。”
她抬起眼,眸中再无挣扎,只剩一片冰冷的清明。
“去把浣碧叫来。”
。。。。。。
两日后,景仁宫。
殿内燃着清淡的檀香,皇后亲自为甄嬛续了杯热茶。
“本宫想了两日,还是不放心,所以特意叫你来嘱咐几句。”皇后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神色温和,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齐妃行事蠢笨,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本宫都明白。但眼下,也只能委屈你了。”
甄嬛垂下眼帘,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没有说话。
皇后继续道:“后宫不宁,皇上如何能安心于前朝?齐妃的事若闹大,牵一而动全身,不仅三阿哥要被牵连,朝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不知又要掀起什么风浪。眼下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都还年幼,经不起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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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恳切,桩桩件件都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上分忧。
甄嬛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后怕与感激。
“幸好淳儿妹妹现得快,若不是她那孩子心性,鼻子又灵,臣妾与腹中孩儿,只怕都不能幸免于难。”
“是啊,淳常在天真烂漫,有她陪着你,本宫也能放心些。”皇后点点头,话锋却轻轻一转,“不过这事也算给你提个醒,日后务必格外小心自己的身子。”
“臣妾一定加倍小心。”
“嗯。”皇后叹了口气,目光飘向窗外,“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天时不大好。听皇上说,宫外正闹旱灾,已经快两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这可是关系到社稷农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