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公主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提及女儿,曹贵人眼底终于漫上些许真实的暖意:“劳妹妹挂心,只是偶尔还有些咳嗽,不碍事的。”
“是啊。”甄嬛出一声轻叹,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曹贵人心上。
“只要别再遇上那起子拿木薯粉当藕粉的糊涂事,公主千金之躯,自然康健无虞。”
“木薯粉”三个字,让曹贵人抱着温宜的手臂骤然收紧,指节都有些白。
“皇上……不是已经处置了那犯错的宫人小唐了么?想来不会再有此事了。”
“但愿如此。”甄嬛的目光飘向远方,悠悠然道,“我也即将为人母,才更能体会姐姐的心情。姐姐抚育公主万般不易,听闻当年生产时,更是凶险万分。”
这句话,精准地触动了曹贵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眼眶蓦地红了,声音里带上无法抑制的哽咽。
“是啊,为人母,时时事事都要为她操碎了心。她但凡有半点不适,我这心就像被刀子反复地剜,恨不能替她受了所有苦楚。”
甄嬛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情绪稍稍平复,才不紧不慢地再度开口。
“曹姐姐是顶顶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护着公主周全。”
“不过,妹妹倒想多句嘴。”
她身子微微前倾,语调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份量。
“得大树庇佑自然是好事,可也得看那是什么树。若是靠上了一棵内里早已被蛀空的老树,只怕非但遮不了风雨,树倒之时,还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曹贵人的脊背瞬间僵直,猛地抬眼看她。
甄嬛却已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寻常感慨。
“姐姐愚钝,妹妹这话……我听不大懂。”曹贵人低下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姐姐听不懂,那妹妹就更不懂了。”甄嬛笑了,端起茶盏,用杯盖一下下撇着浮叶。
“妹妹只懂得一件事。”
“当日华妃搜查闲月阁,若不是有人在背后稍稍推了一把,只怕没那么容易收场。”
“那份‘情’,妹妹记在心里。”
她放下茶盏,杯底与石桌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妹妹还懂得另一件事。”
“为虎作伥者,当猎物稀少时,自己便成了猎物。”
“姐姐冰雪聪明,自然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更懂得一个母亲,该为孩子选择哪条路,才能活下去。”
……
回到自己宫里,遣退了旁人,殿门一关,袖音的声音就带上了压抑不住的颤抖。
“小主,您今天可真是……真是吓死奴婢了!”
曹贵人正逗弄着摇篮里的温宜,听了这话,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玩么?”
“小主今日心情很好?”袖音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惊惧和不解。
“能让两只老虎都以为我站在她们那边,自然是件不错的事。”曹贵人将一根手指伸给温宜,任由女儿的小手紧紧攥住。
袖音快急哭了。
“可是小主,当日在御花园,您为何要惊动华妃娘娘?咱们若是悄悄拦下淳常在,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若拦下她,她那张藏不住话的嘴,迟早会在莞嫔面前说漏,届时我便里外不是人。”曹贵人收回手,声音里透出一种冰冷的清醒。
“与其做那等蠢事,不如做得干净些。”
“只能算她淳常在自己倒霉,谁让她长了不该有的耳朵。”
“可您……您这等于是帮了华妃娘娘啊!”
“帮?”曹贵人站起身,踱步到窗边,冷笑一声,“华妃是春风得意,可莞嫔腹中的,是皇上心心念念的皇子。”
“我今日扔出的那颗石子,不是帮华妃,是卖给莞嫔一份天大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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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常在是她的人,如今因华妃而陷入死局,莞嫔必然寝食难安。这个时候,我再去听她的‘良禽择木’,她才会真正听进去,才会真正视我为可以拉拢之人,日后她若得势,才能容得下我和温宜。”
袖音听得目瞪口呆,仍是忧心忡忡。
“可莞嫔那般精明,她难道不会疑心您?”
“她信不信,不重要。”
曹贵人转过身,看着袖音,那双总是含着愁苦的眸子里,此刻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透彻。
“重要的是,她没有证据。”
“两只老虎斗得你死我活,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小兽,不想被踩死,就得学会让她们的血,为我们铺路。”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摇篮里的温宜身上,那份冰冷的清醒瞬间化为一片极致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