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的神经瞬间绷紧,忙道:“是。听说孙织造又寻了些新巧的西洋玩意儿送进宫,皇上看着喜欢,就都赏去春熙殿了。”
“新巧玩意儿……”皇后轻哼一声,将金剪放下,“新人新物,总是能占几分鲜亮的。”
她忽然又问。
“南府的那个伶人,调教得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教习嬷嬷说她极用心,也极听话。奴婢前儿个隔着屏风听了一耳朵,一曲《杏花天影》,那唱腔,那婉转,当真是有纯元皇后当年的八分神韵了。”
“八分?”皇后终于抬眼,眸子深不见底,“哪八分?”
这个问题,像一把锥子,直刺人心。
剪秋不敢含糊,连忙回道:“主要是那份不经意的娇憨,尤其是尾音收住时,带一点点怯生生的感觉,最是神似。教习说,这便是天赋,旁人学不来的。”
“天赋……”皇后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纹,“好一个天赋。”
“八分就够了。”
“太像了,是复刻,是赝品,反倒惹人生厌。留着两分不像,才能让皇上自个儿,把剩下的情分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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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嫔不是仗着六阿哥和皇上的新鲜劲儿,就觉得高枕无忧了吗?”
“本宫偏要让她瞧瞧,这后宫里,恩宠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皇上心里那块地儿,早就被死人占满了,哪还有活人扎根的份?”
“娘娘圣明。”剪秋再次躬身,这一次,声音里已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去告诉南府,好生养着,别亏待了,也别让她见外人。”皇后重新拿起那把金剪,对着一朵最饱满、最完美的茉莉花苞,端详了许久。
“等到了园子里,也该让她出来,给皇上唱一曲助助兴了。”
“是。”
皇后手起剪落。
那朵最完美的花苞应声而断,被她稳稳地捏在指尖。
她没再多说,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那瓜果的清甜香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钻进剪秋的鼻息,却让她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孙妙青安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她的指尖,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蜜蜡佛珠,珠子温润,触感沉实。
殿内,那座新赏的西洋自鸣钟滴答作响,声音清脆,仿佛在为这静谧的午后丈量着时间。
六阿哥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蛋像熟透的蜜桃,奶娘在一旁轻摇着,动作轻柔。
春桃、春喜、青珊、宝珠四人,垂手侍立,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几日,皇上的赏赐如流水般涌入春熙殿,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这次去圆明园,”孙妙青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春喜、青珊、宝珠跟着伺候。”
她顿了一下,目光并未从佛珠上移开。
“春桃留下,看好宫里。”
此话一出,殿内那股流动的喜气,仿佛被瞬间冻结。
春喜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而青珊和宝珠这两个小的,则在紧张之余,难掩一丝要去见识新天地的兴奋。
唯有春桃,作为春熙殿的掌事宫女,娘娘的影子,此刻却被留下了。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一股凉意从心底窜起。
但她的脸上一丝波澜也无,只是更深地垂下头,声音沉稳如常:“是。”
孙妙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
等春喜她们几个压着兴奋,出去准备车辇和随行物件,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时,她才放下佛珠,抬眼看向春桃。
“过来。”
春桃的心跳得有些乱,快步走到跟前,头垂得更低了。
“娘娘,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孙妙青亲自为她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动作和缓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你不好?”她轻笑一声,“这春熙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若没有你替我撑着,我哪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春桃那颗悬着的心,鼻尖没来由地一酸。
“那你可知,我为何留下你?”孙妙青看着她,目光清澈透亮,仿佛能照进人心底。
春桃捧着那杯尚有余温的茶,茫然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