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初秋。
天刚破晓,一丝鱼肚白勉强撕开夜幕,孙家大宅的灯火却已亮如白昼。
孙母一双手冰凉,死死攥着孙妙青的手。
也不知是她的手在抖,还是孙妙青的心在颤。
“点心都带齐整了吗?”
“宫里头再金尊玉贵,到底不如家里的东西吃着放心。”
“还有这件披风,早晚天凉,仔细冻着身子。”
她絮絮叨叨,仿佛要把一辈子没操完的心,都在这一个清晨说完。
孙妙青垂眸,任由她将一件月白色的云锦披风系在自己肩上,又被强硬地塞了个小巧的鎏金手炉。
明明是秋老虎肆虐的时节,空气里满是燥热的微风。
“娘,您再这么捂下去,妹妹真要被您捂出一身痱子了。”
旁边的孙株合实在看不下去。
他今天特意告了假,天不亮就亲自起来,把送行的马车里里外外检查了足足三遍。
此刻,他正抱着手臂,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孙母立刻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有备无患!”
说着,她又伸出手,想去拨弄孙妙青鬓边那支小巧却精致的珠花。
“娘,时辰不早了。”
孙妙青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她轻轻拉住母亲那只微颤的手。
一句话,让孙母所有未尽的叮嘱都卡在了喉咙,眼眶却先一步泛起通红。
孙株合默默转过身去。
平日里那副官场上圆滑狡黠的模样,此刻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压得很沉,像一块镇石。
“进去了,别怕事,也别主动惹事。”
“凡事,有哥在外头给你兜着。”
这一句话,瞬间把孙妙青心里最后那点因穿越而起的、无根的浮躁,给彻底压实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强忍泪水的母亲,又看了一眼兄长故作坚实的背影。
而后,转身。
扶着丫鬟春桃的手,她踩着马凳,利落上车,没有一丝犹豫。
车帘垂落。
那一瞬间,隔开了一个家庭的期盼与不舍。
马车辚辚,驶出巷口,奔向那座名为紫禁城的华美监牢。
车厢微微摇晃。
孙妙青将怀里那只烫得她心烦的手炉,随手搁在了一旁。
多余的温暖,只会成为负担。
她掀开车帘一角,晨光熹微,整条街道都在薄雾中缓缓苏醒。
早点摊的蒸笼腾着滚滚白气,那股子食物与人声交织的香气,是她久违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