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出摊的商贩们正在仰头大笑。符泪殇咬着笔杆蹲在酒旗旁边,墨迹未干的宣纸画满真假少东家扯头花的戏码:一文一本!一文一本!号外号外,不羡仙的少东家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扯了头,号外号外……话音未落,线装本上又落下不羡仙少东家醉酒睡大街的草稿。
惊轲捡起那张草稿,“我警告你啊,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符泪殇嘿嘿一笑,“小本生意,少东家应该不会断我财路的对吧,我也就讨口饭吃。”
惊轲笑骂:“把我画的也太丑了点,下次把我画好看点。”符泪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中午来酒楼吃饭,我还叫了其他门派的一起来。”
“一定到,一定到。”
晌午时分,酒楼院子的大圆桌旁坐满了人,大家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惊轲扬手甩出一块鸡骨头,将从隔壁偷柿子的狸花吓得炸毛。屋檐坠落的水珠恰好溅在雪江天的酒碗里,逗得他大笑着拍案:少东家的掷砖手法,倒像是墨山道的飞星问路
一旁正在抚琴的天泉弟子鸮鸮接话:要我说该是九流门的打狗十三砖竹棚里顿时笑倒一片,符泪殇趁机画着最新一期《东方第一枝》的草稿。
“老大!说好放风筝的!”红线这时从门外冲进来,拿着的纸鸢突然缠上垂花门匾,惊轲蹬着酒坛腾空解线时,竹青袖口掠过鸮鸮的琴弦,余音撩动檐下新挂的彩绦。桌上众人碰杯刹那,漫天纷飞的梨花瓣恰被惊轲挥袖拂成旋涡,裹着红线的纸鸢稳稳落在柴垛顶。
我要学这个!红线踮脚勾他衣袖,教我这个!
这个没什么用,等你学完明川药典。惊轲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她嘴里,我教你飞燕三叠。
银筝吹絮江湖暖,铁砧敲星岁月甜
未时三刻的渡口挤满卖风筝的货郎。惊轲拎着两丈长的蜈蚣纸鸢在河滩狂奔,狂澜弟子们吼着渔歌调弦配乐。线轴滚入浪花时,天泉大汉甩出的锤子锤正砸中浮木,将险些落水的“金翅大鹏”弹回半空。惊轲的千结鹤乘着酒香扶摇直上,七彩尾翎拂过两岸盛放的辛夷花。
怎么还有人耍赖!雪江天甩出绳子枪勾住松枝,说好不用内劲缠线!
惊轲叼着麦芽糖振腕轻抖,纸鸢化作流云掠过三更天杀手求不得的伞尖:这招叫清风不识数,不算功夫。
未时的阳光漫过酒旗,惊轲仰躺在老槐树的秋千网上假寐。青石板上零落着红线用炭笔画的跳格子,九宫格里填着天泉锤狂澜枪之类的兵器名。许是不羡仙的氛围过于轻松,就连三更天的杀神脸上都带着自然的微笑,醉玉生突然连跳三格:六扇格子都跳错了。
姐姐你耍赖!红线气鼓鼓地踹飞颗石子,老大你看她,跟小孩子玩还用功夫!红线撒娇似的抱怨惹得众人一阵捧腹。
红线赌气地来到惊轲身边,羊角辫忽然凑到他眼前:昨夜有人听见窖里有敲铁钉的声音,是不是你。
当然是啊,给你攒嫁妆呢。惊轲屈指弹飞她梢的柳絮,等攒够十箱金步摇,就卖给那边天泉的怨……不是,铁子换糖铺子。
酉时的市集飘起饴糖香。红线骑在惊轲肩头穿梭在货摊间,惊轲往她手里塞的铜钱总被换成彩绳与陶响球。卖绢花的阿嬷硬往小姑娘鬓间簪了朵金丝桃:我也沾沾少东家的福气!
老大快看!红线突然将颗饴糖按在他唇间。甜腻滋味漫过舌尖时,对街银匠铺的打铁声正与远处河工的号子应和。惊轲含着糖块望见渡口新筑的暗桩,恍惚像是含了块烧红的铁。
暮色漫过酒幡时,柳绵沾着铁屑纷飞。小十七抡圆的重锤在铁砧上震出七星连珠的火花。
“好!好!”小十七的打铁花迎来众人阵阵叫好。
“少东家来一个!”
“来一个!”
“老大!上!你上了我就承认你比刀哥厉害!”红线也跟着起哄。
惊轲放下手中的半个苹果,走上前拿过十七手中的器具。铁钳夹着赤红铁丸掷向半空的刹那,惊轲手中沾了硝盐的柳木拍轰然挥出。金汁炸作漫天流星,熔化的青铜混着碎银在夜色里绽放出千簇金盏菊,火星掠过红线高举的风车时激起一串噼啪脆响。
小十七抡圆膀子将铁犁铧抛向第二重焰浪,惊轲蹬着酒坛旋身反撩,铸铁与榆木相击迸的铁树银花中,半瓮离人泪被气劲震成雾雨。红线咯咯笑着钻过酒雾,手中丝帕兜住颗莹蓝流火——原是惊轲暗中掺了孔雀石的铁屑。
左手要像抓猫后颈。惊轲握着红线的腕子引她挥动木拍,铁水泼在提前埋好的湿竹阵上,蒸腾的白汽里骤然绽开七重莲华。围观的九流门弟子将铜钱抛向火幕,碎雪剑公孙樆川突然振袖卷起满地落梅,裹着铁花化作游龙贯入河心。
最后一勺铁汁泼向夜空时,惊轲突然揽着红线倒翻上旗杆。燃烧的星河从他们梢掠过,寒香寻泼出的陈年琥珀光遇火成瀑,将整个渡口浇铸成流淌的黄金。柳衔蝉递给红线的麦芽糖早被烤成琉璃盏,盛着半朵正在熄灭的铁牡丹。
当啷!铁砧上残留的碎金被小十七捶成薄片,符泪殇的画笔正将满天星火凝在《东方第一枝》卷末,题曰:炼星为糖,宴八方客。
戌时的梆子声里,红线蜷在厢房软榻上玩九连环。惊轲握着刻刀在桃木上雕河防图,忽然被个温热的陶捂子贴上后颈,小丫头不知何时光脚溜过来,怀里还抱着白日买的布老虎。
刀哥说秀金楼的船帆画着吃小孩的夜叉。红线下意识揪紧布老虎耳朵,他们的船比小十七还高吗?
惊轲的刀刃在拦江闸三字上顿了顿:所以咱们在江底种了好多铁莲花,夜叉船来了就会扎满血窟窿。蘸取朱砂给图纸添了朵浪花,像不像前日你打碎的陶罐?
窗纸突被敲出暗号节奏。惊轲给红线掖被角时顺势吹灭烛火,借着月色瞥见伊刀在院中比划的手势:地宫第三层暗渠今夜就能连通。
槐花随风叩打窗棂,混着小十七渐弱的打铁声将红线送入梦乡。惊轲轻手轻脚将布老虎塞进她臂弯,布偶腹内藏着颗铁皮机关球,转动时能奏出安魂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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