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有关亲人的遗物,林白然本以为是为了避免触景生情。他知道姜家有一间老宅,原以为东西都在那里。不过这麽多年以来姜墨云也就回去过一次,在他们刚结婚不久的时候。
是林白然提出的,说想看一看姜墨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可以吗?姐姐。”
姜墨云带他去了,本以为会看见很多回忆里的旧物,却没有想到那个偌大的屋子只摆着些木质家具,除此之外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儿大概是有让人定时来保养的,但因为无人居住,还是难免落了一层薄而均匀的灰。姜墨云时不时会和他介绍自己儿时的一些趣事:像是喂死过这个池子里养的锦鲤,又或是在这个假山上躲了一个下午没被找到……诸如此类,她脸上一直挂着笑,语气听起来温柔而怀念。
林白然却突然後悔了,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好奇而去触及姜墨云身体里的沉疴,哪怕他只是询问,哪怕姜墨云并不介意。
他不想再看见她强撑的笑,不希望她再违背自己意愿去触碰那段沉痛的过往,不管是为了任何事丶还是任何人。
语言的力量为何如此贫瘠,林白然能做的只有默默牵起她手,时刻准备着接住姜墨云眼里的悲伤。
可是姜墨云只是笑着,
後来林白然再没问过以前的事。
直到那天在阿姨那看见照片,在他询问时阿姨显得有些慌张和别扭。
林白然没追着不放,但也没有错过这点异样,只是悄悄记在心里。旁敲侧击的问了阿姨几次,果不其然没有得到答案。
他实在好奇,循着阿姨不经意透露的只言片语开始调查。
许多时候“无知”或许是一种恩赐。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记者大费周章只为拍下那麽几张不痛不痒的照片。林白然努力的想记起那几张照片里两人的动作和神态,想弄清他们之间到底只是多年老友再见的熟稔,还是旧情人间的暧昧缱绻。
可他当时并未仔细端详,照片留下的印象只剩下姜墨云脸上模糊的笑颜。到底是怎麽样的笑呢?客套生疏还是缠绵不舍……不管那种都刺眼的让人心烦。
那个模糊的笑颜成了一道警钟,时刻提醒着他有着自己无法到达的过往。或许他不该这样过分的猜疑姜墨云,毕竟他们几十年间也就只见过一次。可林白然实在做不到,他连询问都不敢,习惯了在一次又一次的小心试探里如履薄冰,大胆示爱後又惴惴不安的揣测姜墨云的只言片语。但他最终也只被这些得不到回应的爱意淹没,变得卑劣又狭隘——像是阴暗角落里最渺小的那只可怜虫,被永恒的困于这一方狭小的天地,追寻着无解的命题……
视野里姜墨云结束了祭拜,朝他走了过来。林白然迅速收拾好自己脸上的神情,走上前两步,自然地揽住她,温柔开口,“走吧,该去续上今年的长明灯了。”
姜墨云只沉默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他们续上了灯,又在住持那求了签。林曦洄和姜词卿说还想再去看看太奶奶,于是林白然陪着他们一起过去。
姜墨云没有走,她在等住持把开过光的平安扣带来——林曦洄马上就要出国读书,孩子长大了终究要与父母分别,哪怕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可心中的实实在在的不安却少不了半分。之前词卿出国时也是这样,她也在这据说是全北京最灵的寺庙里诵了半天佛经,又求了庇佑。
其实她原先对于这些鬼神之说是半点也不信的,但近几十年来却也只能以此作为寄托。等待的过程中她只是守着台上那幽幽的烛火出神——灯火长明,待故人归。
可世上没有真正的长明,她也等不到故人归家,这麽多年来连梦中都未曾见过。
“姜施主,您的平安扣。”
住持拿来了东西,姜墨云道谢後接过,便准备离开了。
“施主眉宇间愁绪难消,郁结于心,可是因执着过往?”住持的话让姜墨云微微一愣,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对方继续,“过往已是云烟,施主还是忘怀吧。”
姜墨云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轻轻笑了笑,“多谢大师。”就转身离开了。
她并没有怎麽把话放在心上,忘怀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临走时,却只在门口处看见林曦洄,姜墨云一边帮他带上平安扣,一边问另外两人去了哪里。
“姐姐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公司有急事,爸爸怕姐姐着急路上出事,开车送姐姐去了。打电话喊了司机开另一辆车来接,应该马上就到了。妈,我想去拿我的小提琴,你陪我去好不好嘛?”林曦洄笑嘻嘻的和她撒娇,叫人不忍拒绝。
姜墨云看着他心情稍微轻快了些,不过故意不答话,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逗他玩。
果不其然看见林曦洄着急的样子,“那边有家鸡蛋仔特别好吃,而且一定要趁热吃,刚刚出炉的简直是绝顶美味,我请你吃,真的很好吃你相信我。姜女士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一天到晚尽添麻烦。”她伸出手笑着点点林曦洄的脑门,假装嗔怪。
“妈妈你最疼我嘛,我还想绕路去买一下小蛋糕,每次让人买回来的,即使复烤了也没那麽好吃了……”
“就你事多。”
“那我和司机说先去买小蛋糕哦。我最爱你啦,谢谢妈妈。”
“一天到晚就嘴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