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後她也只是平静的擡起头,脸上看不出异样,然後对我说,“就叫她‘轻尘’吧,轻如尘埃……”话没说完,她又突兀的问我,“母亲还是常常见那些人吗?”
“……嗯。”
“知道了。”听了我的回答,她却笑了,小心的把那个小孩递给我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几天夫人就因为养病,被搬去了靠近郊外的别庄,旁边就是夫人先前常去施粥的庙。
会上也终于再没有人时不时提起夫人。
其实就算她是真的讨厌这个孩子也没关系,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过母亲必须喜欢自己的孩子。而且我很喜欢这个孩子,我可以连着她的那一份一起。
我喜欢这个孩子的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这是姜婉柔生下的孩子……甚至是姜婉柔和我的孩子。
在我平凡的二十七岁,我才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迟钝的意识到,
——我爱她,
——我爱姜婉柔。
无关她是否爱我。
这可真奇怪,我甚至都弄不懂她,可是我好像早就爱她,我们还一同做了世上最亲密的事。
“性”真是种作弊行为,抄近路就直达亲密关系,哪怕是两个陌生人也能在此之後成为最特殊的那一对。对方为什麽笑,又为什麽哭,有无理想追求丶过往悲痛?这些通通不知晓,也不在乎,看不清彼此的为人,亦弄不懂对方的处事,可是却知晓对方衣服下藏着的那一抹动情的薄红,和私密处的某一颗小痣。无需言语,不用交心,凭着肢体就轻易能让对方为你颤栗,对视时脑海里浮现的也不是什麽正经心思,只有那一身色相冤孽,与挥之不去的白腻皮肉,是最原始肮脏的欲……如此朦胧的暧昧,不清不楚的纠缠,两个褪去了灵魂的肉体皮囊就这样在潮湿水汽里抵死缠绵。
“爱?”
爱是这其中最不重要的一环。
“小姐,您爱我吗?”
我喝醉了酒,我想抱着她,我又收回手,我口齿不清,我孤注一掷……
我只等到几声无言的喘息,
绷紧的指尖攀上脊背,
尖锐带出了红痕,
我沉溺于情欲里。
後来她又一次进了産房,
後来我看见一盆盆端进端出的血,
後来只剩下她苍白的脸,
後来我听见她对我说——
“如琢,是我咎由自取。”
我再也说不出话,泪流得快要和她身下的血一样多,我跪在她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只能一个劲摇头。
你不是不喜欢吗?
为什麽你又要拼命生下她?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我依旧有口不能言。
姜婉柔实在没什麽力气了,没法再给如琢擦眼泪,看着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很想回握他,使尽全力,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最终无奈的笑了下,“叫她小云儿好不好?大名留给你来取。”
她的声音好轻,轻的如琢不想听清,可姜婉柔还是那样笑着,就这般强硬的把字一个个刻进如琢的心里,“如琢,你会爱她的对不对?”
如琢的眼泪一滴滴砸下来,砸到她的手上,很烫。姜婉柔喘了很久的气,脸上早就苍白的见不到血色,呼吸也越来越轻了,她眼中含着泪,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她说,“如琢,我不後悔。”
她张了张嘴,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来不及了。
最後也只能淌下一滴泪,
自此合上眼。
她实在有很多话想说——
望你不要再因我执着,
这场经年的苦难是人间难愈的沉疴,
而世人皆悲苦,多无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