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叶。”沈憬若有所思地念着,“要多少?”
“五铢足矣。”
沈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迈着步子回了他自己居住的屋内,翻出了他自己从王府里带过来的行李。
他翻找了一阵儿,终于找到了那个绣着拙劣荷花图案的粉色香囊——沈韵宁降生时体弱多病,药草有利于散寒,他就亲手缝制了这个香囊,里头正巧放了些温叶。
后来沈韵宁的体质慢慢转好,她也依旧佩戴,从未摘下过。
至于为什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沈韵宁在他临行前一定要他带着的,说是要保佑爹爹一路平安。
没成想,竟会在这等关头派上用场。
他将那香囊递给那老大夫时,后者显然有几分错愕与难以置信。不过很快那老大夫就接过香囊,将香囊中的药草倒出来,翻找所需的那一味温叶。
“殿下,蔚大人如何了?”郁杰和章亭二人一直守在外头,对里面的情况都极为关切。
沈憬看向他二人,瞧不出眼底的情绪,只是淡淡道:“中了寒毒,大夫在治。”
郁杰听了猛然抬头,又哽咽起来,心脏都要跳出来一般。“怎么好端端的就中毒了,失踪了一日不说,一回来就这样……”
沈憬此刻心中也没有定数,不知蔚绛能不能熬过这次。
越是无法克制地去忧心,便越是惶恐不安,仿佛生死已如定局般萦绕在他的心口,挥之不去。
“殿下,那乐坊坊主今日又来了,可见?”章亭问道。
那乐坊坊主自知晓古琴惹事之后,就着急忙慌地寻来这里,一直候在门外。昨日沈憬回来时,故意将他晾在一旁,未作理睬。
今日他还是早早地来这儿,等待着召见了。
“嗯。”沈憬觉着,是时候会会他了。
那乐坊坊主姓朱,名为,今年四十有余,姑苏人士,以茶叶发家,后来却改做了乐坊生意。
看样子生意做的不错,整个人都肥头耳大的,显然是山珍海味吃多了。
“参见烬王殿下!”朱为看样子没学过什么礼仪,胡乱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昨日坊中女子弹奏一古琴,惹得王爷……呃”他一时言辞匮乏,片刻后才再次开口,“惹得王爷龙颜大怒,小人今日来此,恳求王爷宽恕啊!”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章亭听见“龙颜大怒”这几个字一定会笑出来,现在却生生憋回去了。
见沈砚冰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朱为又开口道:“启禀王爷啊,小人实在是不知道那把古琴乃旧朝遗物啊!若是小人当时便知,定然那时便烧了它!哪能让他来惹了王爷您的眼呐!”
朱为跪了又跪,拜了又拜,双手不协调地扑腾着,好似滑稽的野狗。
沈憬一再的沉默,终是打破了他最后的一丝镇定。
他紧张得有些失语,身子不自主得发颤,企图念叨些“王爷饶命啊”“放过小人吧”话术。
“赠琴者,你还记得吗?”沈憬平淡的语气中好似夹杂了万千霜雪,周遭空气仿佛也在凝固。
“老实说吧,你卖给他多少茶叶?又在这中间,捞了多少?”
意料之外的话语如同利刃,将朱为脸上最后几分从容都击破。
朱为惧怕地往后弹了一些,呆愣了许久才开口道:“回……王爷,那人样貌平平,体态却……看上去很高贵,应该是个有权有势的主。至于茶叶,只不过是寻常的西湖龙井,小人也没赚多少。”他没有想到沈憬会询问茶叶之事,他明面上已经不做茶叶生意许久了。
“你没有卖过太平猴魁吗?还是说,你将他要的太平猴魁,悉数偷换成了次些的茶种?”沈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一副冷漠到极致的模样。
方才老大夫所说的“温茶”便让沈憬心存疑虑了,后来他仔细询问,便知唯有龙井之类江南特有的茶种更能加重药物的毒性。
加之这朱为名义上弃茶,背地里又秘密交易太平猴魁这等上好的茶种,沈憬也由之怀疑上了他。
只是试探性地询问,那人的表情便已出卖了他。
“小人知错了!再也不做这种买卖了……”朱为倒也是个愚笨的,忏悔些与他罪状毫无关系的事情。
“你老实告诉本王,那位客人的瞳仁为何色?”
“……有一点像那种宝石,只是小人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有点金黄,又有点黑……怎么形容呢……”
章亭走向他,后者畏惧得快要逃窜,但章亭只是把一串首饰放在他眼前。“这种?”他的语调上扬,简明地问道。
“对对对!是这样!”朱为大幅度地点头,大声肯定道。
琥珀。
又是琥珀……
郁杰喂了蔚绛汤药后,他的面色明显地有些许好转,虽说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眉宇间却若隐若现地多了一分隐秘的笑意。
沈憬凝视着他那张病弱也挡不住的精致朗俊的面容,心想道,这人果然在最为虚弱的时候,才会看上去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