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昀案大理寺未结,事关真凶却能遥传至金陵,竟还被一老妪念之于口。究其缘由,着实令人不得其解。
“唯得此妇余,疯傻……众人嘲!”
他藏身于月下树梢的阴影下,不易察觉出他的身影,借着月色照入屋内,他留意着老妇的一举一动。
老妪沧桑沙哑之声戛然而止,她木然地望着屋外,静默良久,仿若时空静止,万事沉浮。
她骤然向后卧倒,面露惊惧之色,涣散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树荫处,慌乱中张着嘴,却一时半会无法挤出一些像样的文字。
“啊……啊啊来——”她脸色煞白,活似一个索命的枯鬼。
沈憬明白,她看的,是他。
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漠然注视着眼前的中了邪一般的老妪。他的行踪或许早就被人知晓了,且一直受人窥视着。
老妪干枯粗糙的双手拼了命地向前伸去,她阴翳的双眼霎时变得猩红,涣散的目光一瞬间凝成聚孔,她若久溺河海终于浮出水面一般猛然喘着气,身体剧烈地晃动着,这具羸弱的躯体看似即将崩塌。
“高尊将血熬——”她朝着沈憬嘶吼着,飞扑过去,饶有将猎物生吞入腹的气势。
他羽睫低垂,眯眼蹙眉,观察着眼前丧尽理智之人——那人的脖颈间不知何时悬上了一枚骷髅吊坠。
无咎山的物件。难不成,这老妪也是无咎山的人?
他执扇向那人掷去,后脚踩着树梢借力,后飘然落地,一气呵成,此时折扇击中老妇额间,将她击退数步,再落回他手中。
老妪残破之躯,自然挨不过几招,已然卧倒在地上大喘着气儿,眼里阴翳褪了大半儿,意志也清明了不少。
“老妇人,你这是做什么?”沈憬悠然开口,淡淡扫过她,隐隐留意着身后状况——那座墙外还立着一个身手不凡的人,那人时时刻刻观测着府内的情况。
老妪一时茫然,全然忘却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我做了……”
无咎催魂术,中招者会产生幻觉以致神智不清,清醒后还会全然抛却糊涂时做过的事。现在这老妇,就是被人催了魂,现下已恢复平常。
府上众人闻声赶来,一来便看见老妇趴在地上,沈憬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场面,错愕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仙士啊……这是怎么了?”蔚眠泛白的眉蹙在一块儿,拍着手急忙问。
沈憬漫不经心看过众人,抖开手中折扇,飘飞额前碎发,声若寒冰,“得罪谁了,老实说吧。”在这府上设诡计,他倒不信只是玩弄之举,定是得罪了什么人,结了什么仇怨。
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想不通他在暗指谁。
他的眸光落在了一人身上,眼眶微缩,手上折扇不再摆动,一字一字道:“蔚、夫、人。是你吧?”他勾着唇,殷红若丹,瞳上沾了星色,将人盯得脊背发寒。
蔚夫人眼霎时瞪大,胡言乱语起来:“我、我什么我,我何时得罪过什么人!你这人又在胡说什么!”
颂遇扯着舅母的衣袖,想让她别再说了,无果,蔚夫人更是激动不已,浑身也震颤着,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
沈憬弯腰揽着老妪的肩,轻柔扶她起身来,老妪挣扎已久已脱力,刚一被扶起来就想道声谢,卡在咽喉中的话却被沈憬一个噤声手势阻了回去。
“现下人杂,老人家,话不能乱讲了。”话语说得轻,音色却寒得令人惧怕,老妪被他这一声惊得再不敢出声。
蔚眠担忧地看向妻子,颤巍问着:“夫人啊,你得罪了什么人……”
蔚夫人急了,瞪了眼回去:“我哪里得罪什么人了!老爷你也这样不分青红、青红皂白!”
沈憬定睛一看,顺着一丝亮线,窥见了蔚夫人藏在身后的长刀。
若非做贼心虚,这又是何企图。
沈憬只是含笑望着她,沉默不语。
“是你!杀了阿昀!”蔚夫人字正腔圆地喊着,声在抖,手亦是抖出了幻影。此言一出,四下怔愕,再次面面相觑,却又不约而同地忍着声不敢发。
就凭这些本事,还想着来杀他,痴心妄想。沈憬嗤笑一声,拂开一缕身前的长发,“我是谁啊,与你家公子何怨何愁,就想着取他性命?血口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你腰上悬着的那把短刃极寒,就是杀我儿的凶器!你、你今日瞧见我儿棺椁,神色有异!人定是你杀的!”蔚夫人压下惧意朝他吼着,抬起长刀就往这儿冲来。
沈憬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妇人家,竟也懂些刀剑品类,连他那柄清霁刃都认得。他冷淡地盯着发疯冲向他的女人,纹丝不动,就在那长刀离他前胸不过半步之时,一柄长剑隔在他二人之间,挡了蔚夫人的汹汹来势。
“若是当朝摄政王在蔚府有一分闪失,不论母亲与我,就是整个蔚府下人都得抄尽了。母亲啊,当真是胆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