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的话萦绕在他耳畔,聒噪若蝉鸣。
一子一女,皆与同一人所孕育。不堪的旧事历历在目,却又太过遥远,仿若前世记忆。
本就是刻意遗忘的人,如何能经得起细想。
他倒希望算命先生尽是胡说八道,这样一切都不必更改,往事也不必重来。
与此同时,蔚绛那句“我不准”又在他脑海里扎根,反复重演。他目睹蔚绛那一刻的破碎难言,那人止不住轻颤的手。
那人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们此前明明从未相识,可他有几回也不止地沦陷。
呵,逾矩,说的又何止是他。
那碗药已经放在那儿一个多时辰了,早就凉透了。
他指尖轻触寒凉的碗壁,无意地摸索着。
喉结滚动,一碗药也下了肚,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心中更是艰涩暗生。
这一夜,久久不得入眠。
朦胧的梦境里,他被挟入那陌生又熟悉的空间里,分不清是从前的岁月,还是前世的印刻。
似乎一切生来时便已经镌刻在三生石上,无论你付出多少,企图去改变,皆为虚妄。
“命定之人,皆为前世未尽的纠葛。”
这是扶余告诉他的,在得知太子落河、尸骨无存后。届时,万事不可改。
梦中,却是另一处景致。
“沧溟,放过我吧。”他的素衣已被血色浸染,如同霜雪下盛放的赤色彼岸。
他病骨支离,唇色惨白,眼眸中却仍有几分温存的笑意,唯有那只被岸上人紧攥的手,架起他与人世间最后一道桥梁。
岸上人绝望的泪划过他的耳畔,拭去耳坠上一抹细微的血污。
这是沧溟亲手磨制的翡翠,是他们违背禁忌相爱的印证。
“栖梧,不要!你上来,我们以后去深山野林,隐姓埋名地过日子……求你,你上来。你上来好不好?”沧溟感受到那只寒凉的手渐渐失力,惶恐吞没他的苍白的意志,他所珍爱之人似乎一点一点离他远去。
栖梧的意念早已破碎,几近消无,他却贪婪地妄图再多撷取一些爱人的气息,“沧溟,此生如此。别念着我了。”
他聚起最后的力气,挣开了那意欲拉回自己的手。他终是阖眼含笑地跌落万丈深渊,不去看那人悲恸的眼。
“栖梧——”沧溟神智混乱,再说不出完整的话语。他只有一个念头——自戕。
可他再无法支配自己的躯体,他的灵魂已经同栖梧一起跌落,他仿佛已经是一具白骨,失去了生命的血肉。
身后有人摁住了他的肩膀,他被迫跪倒在地。随着压抑在心口的气血溢出口腔,喷涌而出,他的视线被漆黑墨色所覆盖,意识也一点一点消散……
是梦魇,沈憬被生生拖曳出沉睡。
“沧溟,栖梧。”他默念着两个人的名字,总觉得无比熟悉。
此前,这个梦境也时常出现。只不过,场景总是无声,他更无法记住故事中主人公的名字。
如果这个梦与他有关,那他,究竟是沧溟,还是栖梧?
此中情结,又该如何破解?
他无力地叹息,眸光微转,却瞥见案几上被茶杯压着的信纸。
疑虑在心头萦绕,点燃那片若茂林般的不安。
泛黄的信纸上写着:“依你所想,你是谁?”
梦——人为计谋。
如何做到的?为何能够主宰他的意识?
是——香蛊!
他扬手倾翻了香炉,磋磨着里面的香料灰烬,确实是来自苗疆的沉水。
此种香,会在人入梦后,唤醒人心中某些沉睡已久的记忆。
做局者并未趁他昏迷,而取他性命,看来别有其他的目的。既是唤醒沉睡的记忆,那就说明方才的梦境是从前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可他并不记得,有过如此的经历。
他明明是旁观梦中事的发生,却又像是深陷其中,感受得到内心的震颤。
沧溟还是栖梧。
“殿下,您醒了吗?可要奴婢服侍您洗漱更衣?”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她应该是被香炉翻倒之声所惊醒的。
此声打断了他的遐思,他透过纸窗向外望去,只得望见鱼肚白的色泽,想来也不过鸡鸣时分。“进来吧。东西放这儿便下去吧,本王无需你们伺候。”
“昨日蔚大人何时回的府?”
“回殿下,蔚大人未曾回府。”为首的女子恭谨地答复着。“殿下,可需要遣人去寻?”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