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不了,他根本就忘不了。
和王彭相处的短短几十日已经烙印在他心里,在馀下漫长又冰冷的生命中,这份烙印带着昔日的馀温,让他每一个难眠的夜都有珍贵的回忆可以温存。
或许,他总有机会能找到小大夫的转世。
未承想,这一找就是二百年光阴。
漫长的岁月和无尽孤独的时光里,有时连陈昀巳自己都不明白,这种追寻和等待究竟是为了什麽。
就算找到了王彭的转世,他也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没有记忆的王彭,就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可即便王彭带着记忆转生,作为一条蛇,他又能做什麽呢?继续当王彭的宠物?还是变成人形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思念和爱慕?
陈昀巳假设过无数种可能,可当他真的见到王彭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时,除了追上他之外脑子里就没有任何的想法。
偏偏追到王彭面前的时候,自己又不知道做什麽更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擦肩而过……
他真的跟自己的心愿一样,胖了点,也圆了点,没有上一世那麽清秀了。
好在,灵魂还没有变。
陈昀巳化作原形,故意带着伤出现在王彭放学的巷子里。
“卧槽!有蛇诶!报警报警报警……不是,这蛇是不是受伤了?”王彭果然停下脚步,小心观察起来,周围没人,陈昀巳将王彭嘴里的嘀咕声听得一清二楚,“这玩意儿是不是保护动物啊,万一我救了之後进局子怎麽办?我什麽也不会啊!嘶,算了算了,救蛇比较重要,我还是查查周围有没有宠物医院吧。”
嘴变得碎了点,胆子也小了点,可是想要救蛇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王彭推了推眼镜,一步步小心靠近:“你别咬我啊,我害怕……更别变妖怪,我能吓飞了!”
陈昀巳:“……嘶”
他怕妖。
他怕自己。
陈昀巳一瞬间陷入迷茫。
王彭趁着这段时间,隔着衣服将陈昀巳捡起,飞速跑到最近的宠物医院给它治疗,顺手打了个报警电话,等着警察叔叔来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保护动物的家夥放归山林。
陈昀巳看着王彭鲜活的表情,看着他眼底里善意尚存却不再存在的熟悉,终于明白,那个会把他揣在怀里取暖的游医,已经留在了二百年前的那个镇子里。
他从宠物医院逃走了。
或许,他只能活在阴影中,看着王彭一步步走在阳光里。
在王彭做完飞秒手术後,陈昀巳偷走了王彭的眼镜。
或许和这副眼镜一样,自己也逃不过被遗弃的下场。
陈昀巳将眼镜擦干净,过于宽大的镜框会经常从鼻梁上滑落。
他近乎麻木地将眼镜一次又一次地托上去,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份压抑的感情终究还是变质了。上百年漫长的寻找,让感激成了执念,执念又发酵成偏执的占有欲。
既然无法得到,那就一起毁灭吧。
这个世界真是糟透了……
他恨这个让王彭遗忘他的世界。
“无辜又怎样,转世又怎样……凭什麽只有我在承担痛苦?!”
没有多久,陈昀巳就联系上了特办局和捕杀团夥,游走在双方之间,提供情报,出谋划策。
生死间的博弈让他爱上了这种短暂的战栗快感。他不在乎谁胜谁负,甚至期待两败俱伤。看着特办局内部的倾轧,看着捕杀团夥的疯狂,他只觉得畅快。
然而他终究败了。败在南宫的谋算下,败在舒兰玉的慈悲里。
失败啊……
陈昀巳机械地扯了扯唇角。
真是失败。
被捕後,他唯一的要求是见王彭最後一面。
密闭的房间里,王彭局促地坐着,眼神里满是茫然和些许恐惧。
“你不记得了。”陈昀巳看着王彭,声音嘶哑,带着奇异地笑,“你居然把我忘了……你的身体还知道要救我,可灵魂却把我忘了!”
王彭一脸茫然:“啊?”
陈昀巳平淡地说着那些被遗忘的过往,言辞并不激烈,只当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讲故事。可当看到王彭愈发困惑的表情时,他又猛地收声,捂着脸低低笑起来,肩膀耸动,笑声里满是化不开的悲凉:“你过来。”
王彭突然抱住自己:“别杀我!”
陈昀巳摘下眼镜,一双眸子此刻看起来格外清澈:“我不杀你。”
温柔的吻落下,王彭落荒而逃,只馀下陈昀巳站在原地,寥落凄凉。
陈昀巳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取出准备好的梼杌毒液,一饮而尽。
剧烈的痛苦中,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对自己伸出一只手,眉眼温柔:“别怕,我带你回去治伤。”
陈昀巳费力地将手擡起来,又重重砸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