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王世身後,藏在阴影处的周生缓缓献身。
佘则说:“晚生这几日夜里在县里行走,知道了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但请两位放心,不该说的,晚生不会说,不该晚生知道的,晚生就当不知道。”
王世和周生互相看了一眼,交换眼神,对佘则并不敢完全信任。
佘则继续说:“晚生很佩服黄大仙,淡泊名利,不慕虚荣,只为匡扶正义,护佑一方安宁。黄大仙就和泽被苍生一样,并不只是一个人,更是一个符号,一个信仰,一个让百姓安心的精神支柱。”
他笑着说:“晚生有幸结识泽被苍生,与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他知道有人想将无名县的安宁毁于一旦,遂托了晚生,前来相助。”
周生并未放松警惕,说:“你之前说你是为了给程二爷送行,怎麽今日又说是受泽被苍生所托?”
佘则擡起手,摊平放在以清跟前,说:“这是三清观一德真人的徒儿,以清。一德真人与程家颇有渊源,特请他代为送上奠仪,我当日正好在三清观小住,便与他结伴同行。”
“没想到过了黎阳县,泽被苍生传话给我,说有人要对无名县不利,于是我和以清道长装成夫夫,暗中进入无名县。”
他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被泽被苍生说中了,无名县确实出了乱子。连黄大仙庙都被烧了,他才会现身将周黄小惩大诫一番,又在泽被苍生庙中留下言语。”
周生半信半疑的追问,实则套话:“小惩大诫?”
佘则点头,说:“泽被苍生说他趁夜将周黄的头发都剃了,以示警告。”
故作姿态的反而向周生确认,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他是这麽说的,若是骗我的,我可就丢人了。”
周生对王世点头,又说:“公子没说错,周黄确实被人在夜里潜入县衙,剃了头发,吓得他这几日闭门不出。这事儿除了他身边贴身的人之外,一概不知。他还说了,谁要是敢说出去,就让谁没命。”
佘则听着周生的话,安之若素,并无丝毫不该有的情愫,心底却明白,他已经将他们对他和以清的质疑瓦解的七七八八了。
他这招先声夺人实在有效,用滴水不漏的真诚,先是一番恭维,再卖出破绽,将对方浑然不觉的主动走入自己提前设好的圈套之中。
把以清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心道:我就是被他这麽轻而易举的诱供的!
自己作为受害者和旁观学习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这人是怎麽做到用这张刚直俊俏的脸,毫无表演痕迹的将自己诱供的真实目的,藏在他的满脸真诚下,让人丝毫不能察觉;甚至在四目相对之时,也只能在他的浓眉大眼中看到正义凛然,进而更加确信他的不藏私心和真实。
连昏黄的烛火,摇曳的灯花,渐起的热气,摇晃的茶水,都没有带来一丝杯弓蛇影的困惑,反而让他的诚挚裹挟在秋风之中,层层扫除两位老人心中的重重顾虑。
以清还在佩服的时候,王世和周生大约已经达成了共识。
王世开口,问:“不知公子方才说想要请教的,所为何事?”
佘则带着礼貌地微笑,说:“泽被苍生限期三日,让凶手在黄大仙庙前自首,明日就是第三日。想问问两位可否代为转达黄大仙,问问他想怎麽做。”
他也不急,摩挲着茶杯,缓缓说:“毕竟‘黄大仙舍我们而去’的谣言已经起来了,虽然被泽被苍生的留书勉强压了下去,到底没有彻底消除。若不能借此机会让黄大仙重新在百信心中建立信仰,恐怕之後会出现以暴制暴,挟私报复,血腥械斗的局面。”
看着两位老人家,正色道:“泽被苍生说,他只是一个过客,黄大仙才是无名县真正的守护者,他想帮他。”
佘则借着泽被苍生的名义说出来的话,非常符合泽被苍生,甚至可以说是直击周生丶王世内心要害。
这般的毫无私情,确实是泽被苍生的为人,且完全为无名县着想。
切中肯綮的分析,让周生丶王世就算心中再有疑惑,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放手一搏,与佘则合作。
以清在心里小小的佩服了一下,这就是专业的刑侦人员,与生俱来的天赋,外加长年累月与罪犯打交道,磨砺出来的看家本领。
不是我这种外行人,临时抱佛脚,三两日能学会的。
周生冲王世点点头。
王世说:“公子说的没错,若黄大仙庙就此毁了,百姓再也不相信黄大仙能护佑他们安宁。从此的无名县,有仇报仇,以怨报德,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将会变成人间炼狱。”
律法,是人最基本的道德。
因为有了律法的权威和限制,用武力的震慑,才能将人性中黑暗的一面压抑下去,并不是律法提高了人的道德感,而是律法让怕死丶怕痛丶怕失去自由的人有所敬畏,不敢肆意妄为。
无名县没有官府,没有了剥削的同时,也没有了来自律法的威慑;但是黄大仙弥补了这一个空缺,让躲在暗处的人性之恶有所畏惧。
若果黄大仙也没有了,後果不堪设想。
这就是佘则谈判基于的,最本质的砝码。
他断定,周生丶王世必定会妥协,与他这个他们本不相信的外乡人合作。
“只是……”
王世说:“黄大仙只是觉得近来的命案有问题,还未能看破其中关窍,暂时没有明确要如何做。”
周生说:“看公子举手投足,并非凡人。既能与程家交好,又能得泽被苍生所托,必定有过人之处。”
“请公子仗义出手,还无名县安宁。”
说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要下跪,佘则和以清忙一人扶着一个,将他二人送回座位。
二人躬身恭敬立在一旁,拱手道:“晚生正为此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