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小心思,白鹤淮哪能听不出来?她嗤笑一声,重新蹲下去松土,声音里带了点揶揄:“我当你真为我着想,原来是怕我哪天走了,没人给苏暮雨治伤?”
“这也是一方面嘛!”苏昌河倒也不藏着,干脆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暮雨那身子,你最清楚,以前在暗河受的旧伤多,时不时就犯寒,离了你这药可不行。再说了,你待我们暗河是真心的——上次慕青羊闯祸被药王谷的人扣了,你二话不说就去交涉,还自掏腰包赔了人家三株千年雪莲,这种无条件护着我们的人,风毛麟角。”
他说这话时没了平时的痞气,倒多了点认真。白鹤淮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少来这套。我护着你们,是因为暮雨是我朋友,暗河的人虽然凶,但比药王谷那些僞君子实在,跟嫁不嫁人没关系。”
“怎麽没关系?”苏昌河又来了劲,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你可别打暮雨的主意啊,他跟我从小一起在炼炉里爬出来,这辈子都得跟我凑一对,你没戏。”
这话让白鹤淮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回头白了他一眼:“苏昌河,你脸皮能不能再厚点?谁要跟你抢苏暮雨?我还怕哪天被你这疯劲波及,连药庄都给你拆了。”
“那不能,”苏昌河立刻保证,拍着胸脯,“你要是嫁了暗河的人,我保证没人敢动你药庄一根手指头。再说了,你想啊,以後你有了靠山,再遇到药王谷那些找茬的,也不用自己扛着,多好?”
白鹤淮看着他一副“为你谋划周全”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她知道苏昌河这人心眼多,算盘打得精,一边护着苏暮雨跟护着自己的命似的,一边又惜才,舍不得她这医术离开暗河,所以才想出这麽个“联姻”的主意。
“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至于找对象,我自己有谱,不用你瞎操心。倒是你,少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多管管暗河那些刺头,别总让暮雨替你收拾烂摊子。”
“我哪有让他收拾烂摊子?”苏昌河不服气地反驳,“上次谢家不服管,不还是我亲自去压的?”
“哦?那是谁上次跟谢七刀打架,被人用暗器伤了胳膊,还得暮雨连夜送你来找我治伤?”白鹤淮挑眉,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痛处。
苏昌河的脸瞬间有点红,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那都是意外!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暗河的规矩嘛!”
“是是是,为了暗河的规矩。”白鹤淮懒得跟他争,转身就要回药房,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他还坐在石凳上一脸不甘心的样子,忍不住补了句,“以後别再给我介绍暗河的人了,你选的那些,还没我药园里的草靠谱。”
“哎你怎麽说话呢!”苏昌河立刻跳起来,就要跟她理论,却见白鹤淮已经走进了药房,只留下个洒脱的背影。他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又开始琢磨起来——谢七刀不行,卫队长不行,管账的也不行,那暗河还有谁能配得上这小神医?总不能让她一直单着,万一哪天被外面的人拐走了,暮雨的伤怎麽办?暗河的药怎麽办?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大事,转身就往苏暮雨的房间走,心里盘算着:得跟暮雨好好说说,让他也帮着琢磨琢磨,一定要给白鹤淮找个靠谱的,既能留住她的医术,又不能让她跟暮雨走太近——毕竟,暮雨是他的。
······
午後的阳光透过药房的木窗,在青石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萧朝颜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研磨好的金银花粉倒进瓷碗,鼻尖沾了点白色药末也没察觉——她正盯着白鹤淮手里的铜秤,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错过师父说的任何一个字。
“药材的分量差一分,药效就可能差千里。”白鹤淮握着秤杆,指尖精准地添了半钱当归,“就像你上次把甘草当成黄芪,若真给人用了,轻的延误病情,重的可能加重寒症。”
萧朝颜赶紧点头,掏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下来,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师父,我记住了!下次一定仔细辨药材,再也不把叶子形状像的弄混了。”
正说着,药房的竹帘被人“哗啦”一声掀开,苏昌河迈着长腿走进来,手里还晃着个空药瓶,嘴角挂着惯有的戏谑笑:“小神医,你们这儿还收‘相思病’患者不?”
白鹤淮头也没擡,继续整理药柜:“暗河只杀仇人,不治闲病。”
“可不是闲病。”苏昌河往门框上一靠,朝外面喊了声,“慕青羊,躲什麽?再躲你的心就要烧穿嗓子眼了!”
话音刚落,就见慕青羊红着脸从廊柱後挪出来,双手绞着玄袍下摆,额角还挂着汗,连平时梳得整齐的发髻都乱了两缕。他一进药房就不敢看白鹤淮,眼神飘来飘去,最後落在萧朝颜手里的药碗上,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白丶白神医,我……我有点喘不上气。”
萧朝颜立刻放下药碗凑过去,学着白鹤淮的样子想摸他的脉,却被慕青羊慌慌张张躲开:“我丶我没事,就是刚才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可能有点中暑。”
“中暑?”苏昌河嗤笑一声,伸手戳了戳慕青羊的额头,“我看你是想哪家姑娘想傻了,连太阳晒没晒都分不清——早上还跟我叨叨‘城南布庄的姑娘笑起来真甜’,这会儿就‘中暑’了?”
“苏昌河!”慕青羊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柿子,急着辩解却磕磕巴巴,“我没有!我就是……就是刚才练剑的时候岔了气!”
白鹤淮终于放下手里的药材,走过去不由分说抓住慕青羊的手腕。她指尖搭在脉上没一会儿,眉头就轻轻皱了皱:“不是中暑,是心火太旺,心思郁结堵了气机。你最近是不是总失眠?白天也精神恍惚的?”
慕青羊被说中心事,头垂得更低了,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嗯,前天晚上想事情想了半宿。”
“想什麽?想着怎麽养个仙鹤当坐骑?还是想慕雪薇?”苏昌河凑过来插科打诨,还故意朝萧朝颜挤眼睛,“朝颜你记着,以後碰到慕青羊这样的,不用开药,直接招脑门拍两下,病自然就好了。”
“苏昌河!你别胡说!”慕青羊急得差点跳起来,却又怕动作太大扯到气脉,只能憋得脸更红,“我就是在想……想上次任务的收尾,跟仙鹤和雪薇没关系!”
“哦?任务收尾?”苏昌河挑了挑眉,“那你说说,上次去谢家拿的密函,最後交给谁了?”
慕青羊:“……”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显然是真的把任务抛到脑後了。
萧朝颜看得偷偷笑,却没忘了认真学,她凑到白鹤淮身边小声问:“师父,心火郁结要开什麽药呀?是不是用清心火的莲子心,再加点疏肝的陈皮?”
白鹤淮点了点头,一边取药材一边解释:“莲子心要去芯,不然太苦他咽不下去;陈皮得用三年以上的,陈化得好才疏肝不伤气。另外加一味合欢花,帮他安神,免得夜里再胡思乱想。”
萧朝颜赶紧拿出小本子记下来,连“合欢花要选花苞饱满的”都特意画了个小圈。她看着白鹤淮熟练地将药材分成三份,每份都用棉纸包好,还在纸上写了服用方法,突然觉得“神医”这两个字不是靠天赋,是靠这样一点点细致积累出来的。
“每天早晚各煎一次,煎的时候加两颗蜜枣,能减点苦。”白鹤淮把药包递给慕青羊,又叮嘱道,“别再熬夜想没用的,暗河养你是让你杀仇人的,不是让你当情种的。”
慕青羊接过药包,脸还红着,却乖乖点头:“谢谢白神医,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苏昌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故意重了点,“再让我发现你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事,下次任务就让你去守坟地,看你还能不能想修仙想姑娘!”
慕青羊不敢反驳,抱着药包逃也似的出了药房,连竹帘都差点被他带飞。
看着他的背影,萧朝颜忍不住问:“昌河哥,你为什麽总说慕青羊哥是情种呀?”
“因为他就是。”苏昌河摊了摊手,“以前在暗河次去刺杀老鬼,他看见人家闺女在哭,居然犹豫了半秒——暗河杀手哪有资格心软?若不是我替他补了一刀,现在他坟头草都长半人高了。”
白鹤淮收拾着药柜,淡淡开口:“他本性不坏,只是还没彻底适应暗河的规矩。”
“适应不了就只能被淘汰。”苏昌河哼了一声,却又转头对萧朝颜说,“不过你别学他,你好好跟着你师父学医,以後暗河上下的命都攥在你手里,比当情种强多了。”
萧朝颜用力点头,把手里的小本子抱在怀里:“我知道!我要像师父一样厉害,以後不管是昌河哥的寒毒,还是慕青羊哥的‘相思病’,我都能治好!”
白鹤淮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难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只要你肯用心,以後肯定比我厉害。”
苏昌河也笑了,伸手揉了揉萧朝颜的头发:“行,那我们就等着看我们朝颜成为药王的那天——到时候可得给我配点不苦的药,你师父开的药比毒药还难喝。”
“苏昌河!”白鹤淮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生气,只是拿起一块蜜枣塞进萧朝颜嘴里,“别理他,我们继续学配药。”
萧朝颜含着甜丝丝的蜜枣,看着师父认真的侧脸,又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忽然充满了力气。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後一定要把医术学精,不仅要治好暗河衆人的伤,还要像师父说的那样,用医术帮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至于慕青羊哥的“相思病”,她以後也要研究出更温和的药方,既治病,又不让他那麽窘迫。
药房里的药香混着蜜枣的甜味,在午後的阳光里慢慢散开,像萧朝颜心里那颗刚刚发芽的“药王”种子,正悄悄朝着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