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我是在害怕啊。
原来我是在害怕。
不管她怎样对待过我,不管这些年我和她错过了多少。
可是当这样的时刻,我还是会害怕啊,不是因为要面对她而害怕。
而是因为我的母亲可能要面对棘手的疾病,而感到害怕。
“她好像病得厉害。”郑榕垂眸看着晏珩,低声说了句,“怎麽办?我怎麽办?”
晏珩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他反问了郑榕一句,“你是希望我站在你的角度来回答,还是希望我站在我的角度?”
晏珩摘了耳蜗,鼻音略重,所以显得有些深沉。
“什麽?”郑榕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如果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她这是报应。”
晏珩的声音略冷,“她人生不易,不是你造成的,可你人生的折磨,却有不少是她造成的。”
“我说她一句活该,也是说得出口的。”晏珩道。
晏珩很少会对别人评价,性格如此。
更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後说人长短的人,郑榕和他相识这麽多年,对他的性子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了。
但现在,却听到晏珩如此认真的,评价他母亲容煦。
从晏珩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甚至不难看出,是带着私人恩怨的。
见郑榕没有说话,晏珩觉得,郑榕应该是不爱听这话。
可是自己都已经开了这个话头了,就算郑榕不爱听,他该说也得说了。
晏珩抿了抿唇,形状漂亮的下唇因为这个动作被碾平片刻。
“你什麽都不对我说,我闹着你抱我,你抱了一会儿就抱不动了,脸色很白,额头出一层细汗,可那明明是冬天……”
郑榕听晏珩的话说到这里,心头猛地一震。
晏珩他并不是在说现在的事情,而是直接提起了以前。
“你说困了想休息,我和你一起午睡,你在睡梦中都在喊疼。”
“我悄悄揭开你衣服,看到身上都是淤,我特别心疼又害怕。睡醒之後我问你是怎麽弄的,你说……”
“从楼梯上摔的。”
从楼梯上摔的……随着晏珩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郑榕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句。
哪怕到今天,郑榕都还能记得,当时还是小孩儿的晏珩,轮廓还没有现在这样刀削般锋利。
眼睛也还没有现在这麽修长深邃的模样。
圆圆的小脸,眼睛也略圆一些,加上因为情绪而睁大了眼,就更显得有些圆溜溜的了。
像是只小猫。
但手抖得像在筛糠,哆哆嗦嗦小心扯着他的衣服,问他:哥哥你怎麽受伤的?
那时的郑榕,说不出是被妈妈给打了,因为就那时晏珩的眼神看来,郑榕觉得自己如果那样说的话。
乖乖就要哭了。
于是他说谎了。结果晏珩还是哭了,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出来。
直到哭累了睡着了。
这麽多年过去,郑榕以为他早已经不记得了。
直到此刻,晏珩提起了当年。
近乎每一个细节和瞬间,都不曾忘记。
郑榕这才惊觉,原来未曾淡忘过这些痛苦的人,不止他自己而已。
晏珩也一直被他的这些痛苦拉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