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看到下午的画面,来宝在猫窝里艰难地分娩,虚弱地舔舐着新生的幼崽,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这一幕上。
奇迹又伟大。
随後,又鬼使神差地翻到了昨晚。
画面中的林知韫,捧着那个无法开机的手机,肩膀在月光下剧烈颤抖,时而将脸埋进膝盖,时而仰头靠着沙发背,任泪水滑入衣领。
她抓起茶几上的铅笔,在报纸边缘疯狂书写,又绝望地将纸揉成一团。
看到林知韫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最终抱着来宝入睡时,陶念的泪水彻底决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知韫。
那个永远挺直脊背的人,此刻像被暴雨打落的梧桐叶,在月光下碎成一片颤抖的剪影。
陶念觉得自己的心脏正被看不见的手攥紧,裂开着,泛着细密的疼。
她跪在地板上一张张抚平那些报纸,看见报纸用铅笔反复描画的,只有两个字:念念。
陶念突然明白,这些被丢弃的报纸才是真正的林知韫,从前在周记本上画小星星,如今那个偷偷在她论文页脚依旧画着小星星。
昨晚的她,在报纸上写下她名字的时候,正进行着最绝望的呼救。
最後,她终于拼齐最後一张碎片。娱乐版边角有行工整的小字:“我烧了所有船,却妄想你永远找不到新大陆。”
月光如水,倾泻在地板上。陶念怔怔地看着那些散落的报纸,恍惚间觉得所有线索都明明白白地摊开在眼前,却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七年前那个午後的记忆依然清晰如昨。
微信对话框里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年少时所有的勇气和热情。她记得自己蜷缩在小小的床上,屏幕的光映着哭肿的眼睛,窗外的雨声盖过了她压抑的啜泣。
从那以後,她学会了将心事深深埋藏,用礼貌的疏离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如今她回了晋州,她不再是曾经那个一腔孤勇的少女。她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去刻意打扰,不去过度关注,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要在对话框里反复删改。
可是渐渐地,她发现了一些不同。
林知韫会在她加班的时候送来好吃的,会在需要的时候立刻出现,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像哄小孩一样逗她开心。
她害怕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害怕再次体验那种从云端坠落的痛楚。
她一边沉沦,一边一步步地靠近丶一步步地试探。
七年前,那个红色感叹号,也许是林知韫在理智与情感间艰难抉择的证明。
而如今,这些报纸上的字句,每一笔每一划,都藏着同样克制而深沉的情感。
陶念坐在地板上,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不再是出于委屈或恐惧,而是因为终于读懂了那份沉默的守候。
她忽然很想见林知韫,非常非常想。
也很想抱抱那个在视频中哭成一团的丶小小的林知韫。
她打通了林知韫的电话,按下拨通键,听着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击在她的心上。当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突然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念念?”林知韫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依然温柔得像夜风。
陶念听到她的声音,鼻尖一酸,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听说你……出了交通事故?”她紧紧捂住话筒,生怕泄露了哽咽。
“我没事的,别担心。”林知韫的声音轻柔,“昨天手机坏了,不是故意不联系你。”她顿了顿,轻声问:“你们昨天玩得开心吗?”
陶念的眼泪终于落下。
直到这个时候,林知韫还在小心翼翼地解释,还在担心她会不会误会。
“你出差了?”陶念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却掩不住细微的颤抖。
“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林知韫的语气里带着歉意,“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好。”陶念慌忙应声,迅速挂断电话,将脸埋进膝盖。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睡衣,她却第一次感觉到,那些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坚冰,正在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