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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第3页)

那个可怕的清晨,又一次从记忆深处翻涌而来。

破旧的办公室里聚集了好多人,他们吵嚷着丶叫嚣着,他们喊着“我们要见林知韫”,有人摔碎了花盆,有人掀翻了那张漆皮剥落的绿木桌,数学作业本散落一地……

林知韫擡起头,她试图护住身後的孩子,膝盖上不知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了。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後知後觉地传来剧痛,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朦胧中擡眼望去,施暴者是她资助过的学生家长,那人手中正拎着一根结实的棍子。

从此每个雨天,她的膝盖都会泛起阴冷的疼。

後来,即便过了很久,她看到那种破旧的丶带着陈旧绿漆的木桌,都会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早就不疼了。”她伸手,拭去陶念眼角的泪珠,“现在连阴雨天都不怎麽酸胀,你看——”她有些孩子气地跺了跺脚,“除了不能爬高一点的山,日常走路和爬楼,真的完全没问题。”

“这是粉碎性骨折啊……我不信……”陶念被她一安慰,心里的酸楚仿佛无限地膨胀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那时比较年轻,也有点天真。光凭着一腔热爱蛮干,四处碰壁之後,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後来终于拉到了几项大笔的赞助,总算是维持了下去。”

“记得那时候,校长和村两委都坚持要拘留他,但我没有同意,签了谅解书。”

“为什麽?”陶念不解地问。

“拘留解决不了根源问题。”林知韫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他们的认知与我们不同,道理也是无法讲通的。但越是这样,越应该让他们的子女受到教育。你说对吗?”

“那个暑假,我筹备这个基金会,四处拉款,忙得几乎没空休息。後来,腿受伤了,住院和复建,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在那段日子里,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思绪,“世事如此复杂,从任何角度看去,都有无限的困扰,但也有无限的豁然开通的理解。等到能有一天像苏东坡那样,跟一个老和尚讲,自己快走了——‘庐山烟雨浙江潮’,过去丶现在都是一样的。当然,这并不是说过去与当前的景象都一样,而是庐山烟雨也罢,浙江潮也罢,都在教育你,带着你走过难关,领导你度过你人生的无意义——或‘太多的意义’,或‘错误的意义’。”

林知韫说着,从口袋摸出颗水果糖,“知道吗?复健最痛苦的时候,我每天奖励自己一颗糖。”她灵巧地剥开糖纸,抵在陶念唇间,“现在轮到你了。”

陶念怔了怔,林知韫这是……在哄自己?

她乖巧地张开嘴,桃子味的糖果落入口中,随後,便被揽入带着温暖和香气的怀抱。

林知韫的下巴轻蹭她发顶,声音闷在胸腔微微震动:“其实要感谢那道伤,让我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这麽强大。”她忽然轻笑,“强大到能接住某个小哭包的眼泪。”

陶念抹了抹眼泪,她想起高中的语文课,林知韫讲起鲁迅。

她说,鲁迅先生将绝望留给自己,将希望留给世人,永远站在弱小者的一方——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掮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她始终记得,那时林知韫眼里的光。

林知韫向往光,追逐光,後来,也成为了陶念的光。

洗漱後,陶念擦着头发走出来,这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宽大的木床。林知韫正弯腰铺床,将灌满热水的热水袋塞进了被子深处。

“这里没有冰块,”林知韫将一水瓶递过来,瓶壁还凝着水珠,“用这个敷敷眼睛吧,明天该肿了。”她的指尖掠过陶念红肿的双眼,像怕碰碎什麽珍贵的东西。

陶念掀开被子躺下时,热水袋的暖意正好漫到心口。她将冰凉的水瓶贴着眼睑,听见林知韫就在自己身旁的丶浅浅的呼吸声。

可是,那夜林知韫又梦见了那张斑驳的绿漆木桌,以及木棍砸在膝盖上的闷响丶飞溅的花盆碎片丶散落一地的作业本……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

她又想吸烟了,轻轻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想去外面。陶念却在这时翻过身来,一条腿自然地搭在她腰间,让她动弹不得。

她借着窗帘缝隙中的月色,看着陶念有些红肿的眼。林知韫擡起手,想摸摸她的头,最终又缓缓收回。

她怕惊醒这片月光,更怕惊醒月光里安睡的人。

第二天一早,林知韫微微睁开眼,发现陶念不知何时已完全依偎进自己怀里。一条胳膊松松地搭在她腰间,额头轻抵着她的锁骨,柔软的发丝间散发着熟悉的香气。

林知韫忍不住轻笑,想起多年前,陶念生病的时候也总是这样,睡着睡着就会踢开被子,然後把自己蜷成一团,像一只寻找热源的小猫。

她轻轻地擡起另一侧的手,终于轻轻落下昨夜欲落的抚摸,指尖穿过陶念柔软的发丝,心里,怦怦地乱跳。

这一刻,噩梦的寒意彻底消散,只剩下怀中真实的触感与温度。

林知韫闭上眼,让自己沉入这片久违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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