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她停顿了,极力压抑着。忽而,一个带着寒气的身躯凑了过来,凑近她,“我有点冷。”
她便掀开被子,拍拍自己身边,穆槐青便上来了,虽然穿着厚款睡衣,但周传钰能感觉到,她手脚冻得冰凉。
“之後呢?”
被这麽一打岔,周传钰多少缓了缓,闭闭眼继续说,“她刚出院,就遇上了一场流行病,腮腺炎——俗称泡耳风。她感染了,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原本向好的情况急转直下,我再见她时,她已经……那时候,离她的生日不到一周。”
“所以她的死是因为感染了流行病啊,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是我,是我在她手术前告诉她,只要勇敢的做完手术,今年生日就终于能回家过了。可是手术後,经过评估,她的住院时间应该延长,延长到了她的生日之後,可是她已经期待了很久,所以各项指标刚刚稳定,她就出院了。”
“这难道不是我的错吗,如果我没有这麽说,她就不会急着出院,又或者,如果我当时强硬一点,坚决不同意出院,又或者我早一点察觉到流行病发生,她也不至于……明明有那麽多个机会,我都错过了,难道不是我的错麽?”
“我不是医生不了解,你可以告诉我吗,按照经验估测恢复时长,这有没有错?”
“……没有”
“那术後如果患者情况稳定,坚持要出院,这属不属于医生的问题?”
“……不算,但是——”
“流行病病例大量出现前谁能预言它会大规模爆发?”
“可是——”她忽然顿住,因为她吻了她。
很轻很轻,一触即分。
“你什麽意思?”愣怔过後,她心头泛起一丝不知名的异动,姑且算作怒意吧。
“让你不要再伤害自己的意思。”她不管周传钰僵住,脸贴着她的脸,轻轻地丶以最短的传播路径告诉她,“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不是毫无作用的。没有你的那些话也许她会因为勇气不足而错失一个康复的机会,希望之後又绝望比起一直无望,我认为後者更恐怖。”
任何事情之间都不是零和博弈的关系,周传钰明白,但自己身在其中的时候怎麽看得透。
见周传钰不语,穆槐青直接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勾勾唇继续说,“你给我讲了故事,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传钰嗯了一声,怏怏的。
穆槐青重新靠着床头坐好,反手把灯打开,就着微弱的暖光,端详周传钰。
察觉到她的视线,周传钰不解,“怎麽了?”
“看看你比起六年前变了多少。”
周传钰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六年前,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人的样貌,但是没有一张脸能和面前这个人重合。
可穆槐青脸上的神情不像作假。
“抱歉——”我想不起来。
“不用和我道歉,我记得你就好,一直记得你。”
六年前?周传钰算了算,那时候正是她正在读研,如果一定要说可能在哪见过,那大概就是离这里三十多公里的顺金市医院。那时候,导师隔三差五就会带着她和于竹于兰等几个同门过去学习。
难道就是那时的事?可周传钰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熟悉过任何叫这个名字的人,再者,算起来,穆槐青当时已经成年,怎麽说也不可能是会跑到儿科来的患者啊。
看着周传钰百思不得其解,穆槐青轻轻一笑,不甚在意的样子,低头,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
深吸一口气,整理心情後开口,“那时候匡星年纪还很小,她出生时身体就弱,一直到现在都总是三灾六病的,那时候她才六七岁。”
“所以是你带她去看病的时候遇见了我?”听到这里,周传钰明白了七八分。
穆槐青点点头,“当时她病得很重,医生已经给不出有效的治疗方案了,才那麽小一个孩子,整天身上插满了管子,躺病床上跑不了跳不了。”
“我看着心疼,就出去透透气,然後就遇见了你。”
“我?”周传钰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知怎麽,她心里有点紧张,紧张自己在她眼里的第一印象究竟是怎样的,“然後呢?”
“你好像怕我想不开,我在医院外边的湖边坐着,你就跟了过来,看着我,生怕我往前走。”
“你怎麽确定我是跟着你?说不定我也想去湖边走走呢?”
“我往後退几步你就东张西望,我往前一步你就紧张起来。你说,不是怕我往下跳是什麽?”
听起来确实像那个年纪的她会干出来的事情,毕竟医院这种地方,健康的人没多少,再坚强的人遇上疾病和死亡也很难坚强。
“後来呢?”周传钰好奇。
“後来啊,”穆槐青卖了个关子,“然後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