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儿子连直视父亲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像条肥猪似的趴在地上,颤抖、哀求,甚至说出“我喜欢黄泉影”那样的愚蠢之语。
“若是你能有顾行舟的十分之一……”
道长心底暗暗叹息,呼吸骤然变得沉重,胸膛起伏如擂鼓。
他几乎能理解鸟羽天皇那疯狂的执念了。
——天皇嫉妒顾行舟,嫉妒他年轻、健壮,嫉妒他血统尊贵,嫉妒他能文能武,嫉妒所有女人都为之沦陷。
——而自己呢?他也在嫉妒。嫉妒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像顾行舟,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一丝冷笑从他唇角浮现,却苦涩如血。
“生子当如顾行舟啊……”
这声低喃溢出喉咙,轻若蚊鸣,却如利刃划破胸膛。
肥助似乎没听清,但察觉到父亲眼神里的寒意,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厚重的肩膀一耸一耸,像是要把自己缩进地底。
他鼓起勇气,声音沙哑颤抖
“父亲大人……孩儿……孩儿只是……只是自幼无用,不敢妄求什么功业……只是……只是那日……孩儿被流氓欺辱,若不是黄泉小姐出手相救,怕是命都要丢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彻底哽咽,泪水顺着疤痕滑落,滴在地面。
“孩儿……孩儿那一刻……便心中情根深种。父亲大人,孩儿知自己丑陋、不堪,但……但孩儿喜欢黄泉影小姐,喜欢到生不如死……听闻您要安排联姻,孩儿……孩儿才敢奢望一丝光亮。如今……如今却要让她去侍奉顾行舟大人……孩儿……孩儿不服啊……”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嘶哑吼出。
殿内烛火猛然一晃,仿佛被这声嘶喊震动。
藤原道长的眸光骤然一凝,心头那份苦笑与悲凉在这一刻化作凌厉。他缓缓俯下身,眼神像两柄冰冷的刀刃,死死插进肥助的心口。
“你……不服?”
道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冷冽的威势。
肥助浑身一颤,像是被钉在原地,冷汗浸透了衣襟。可他的眼睛里,却终于第一次透出一丝倔强与执念。
道长盯着那点光,心中忽然泛起更复杂的滋味——那是对儿子的失望,也是对自己的嘲讽。
“哪怕你有顾行舟的一点桀骜……我也心满意足了。”
他在心底沉沉叹息,神色却冷如铁石。
铜灯的火苗摇晃了一下,殿内的檀香气息正要随沉重的呼吸散开,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廊传来。
“禀报——!”
声音伴随着屏风外的影子扑进来,下人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抑不住的紧张。
“源赖光大人,携其女黄泉影,前来求见!”
空气骤然凝固。
殿中,肥助猛地抬起头,圆脸因震惊而涨得通红,肥厚的嘴唇哆嗦着张开,眼中闪过一瞬无法掩饰的慌乱与狂喜。
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先是呆若木鸡,随即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因肥胖而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肚腩震得抖动。
他心底闪过一个念头——黄泉影来了!她竟然来了!
可紧接着便是冷汗直冒她为何会与母亲一同上门?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肥助的手掌紧紧抓住锦毯,指节白,指尖深深嵌入织锦的纹理里,像是要凭这一点支撑住快要崩塌的心神。
额头的疤痕在汗水中闪着丑陋的光,眼睛却直直盯着父亲,仿佛想从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庞上找到答案。
与肥助的失态不同,藤原道长神色未动,背脊依旧挺直如山。
他缓缓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扣击案几,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冷硬如石,回荡在殿内,宛如倒计时的战鼓。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刻心口正被一股无形的力扼住。
——源赖光,她怎会突然登门?
他脑海闪过今天早上的情景天皇癫狂欲试“移魂术”,安倍晴明口中说要“以血脉为媒”,若有女子怀上顾行舟的血裔则能增大成功的几率。
自己怀着怨毒,冷笑着将源赖光的女儿推举出去——让黄泉影去侍奉顾行舟,让她也成为那大唐使臣的玩物,既能满足天皇的需要,又能让赖光心头滴血。
这本是一手报复的妙棋。
可如今,她却携女而来。
道长的眸光一瞬间锐利如刃这是来兴师问罪?
不可能,源赖光纵横沙场数十年,却绝不是逞一时之快的鲁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