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的警示,与这个看似无害的户部侍郎,究竟有什么关联?难道北国的最新指示,就是让她接近这个赵显?
“王妃殿下?”一个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是礼部的一位官员,他端着酒杯,满脸堆笑:“下官敬王妃一杯,王妃文采斐然,下官佩服之至。尤其是那句‘一碑无名,两行青苔说旧事’,简直是神来之笔,道尽了千古兴亡的悲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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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惊鸿迅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谦和的笑容。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那官员遥遥一举。
“大人谬赞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自嘲,“我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说到底,还是我们王府的米粮金贵,不敢多想事情,怕饿得快,费米。”
那官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本想借着夸赞诗句,跟这位新晋的“红人”攀攀关系,顺便探讨一下诗中的“风骨”与“意境”,结果对方直接把话题拉回到了“费米”上。
这天,聊死了。
周围几个正准备凑上来的官员,也默默地停下了脚步,表情都有些古怪。他们现,这位七王妃的脑回路,真的不能用常理揣度。你跟她谈风花雪月,她跟你算柴米油盐。她用一种最接地气的方式,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让所有试图用“雅”来攀附的人,都撞了一鼻子灰。
柳惊鸿看着他们那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心中冷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太子将她捧得越高,她就越要表现得“俗不可耐”。她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个走了狗屎运、偶尔迸出一丝才华的、目光短浅的市井妇人。她的那诗,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别人对她的戒心,为她真正的任务,留出足够的空间。
她借着饮茶的动作,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角落。
户部侍郎赵显,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躬着身子,与同桌的探花郎说着什么。他依旧是那副谦卑甚至有些畏缩的姿态,像是在请教,又像是在告辞。
柳惊鸿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他此刻的每一个细节都扫描下来。
他的背微驼,但站起时,腰杆却有一瞬间的挺直,那是一种长期伏案工作的人,下意识的舒展动作。他的手很瘦,指节突出,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当他说话时,他的眼神会习惯性地看向对方的眉心,而不是眼睛,这是一种典型的、不善交际但又想维持礼貌的社交行为。
很普通,很正常。
一个典型的、被官场磨平了棱角的老书吏。
可柳惊鸿却从这片“正常”之中,嗅到了一丝违和感。
太正常了。
一个在户部浸淫二十年,官至侍郎的人,真的会如此“纯良无害”吗?户部是什么地方?那是国家的钱袋子,是各方势力角逐最激烈的地方之一。能在那种地方稳坐二十年,即便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郎,若没有一点过人的手段和心机,恐怕早就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他的“普通”,本身就是一种伪装。
就像她自己一样。
诗会的气氛渐渐从高潮回落,宾客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告辞。
柳惊鸿也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她捧着那方装着“紫云端”的木盒,走到太子萧景辰面前,屈膝行礼。
“惊鸿谢殿下厚赐,时辰不早,也该告辞回府了。”
“弟妹这就要走了?”萧景辰放下手中的酒杯,亲自扶起她,“今日有弟妹在此,澄心堂都增色不少。记住我们今日的约定,日后孤的雅集,弟妹可不许再推脱了。”
他的语气亲和,笑容温润,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柳惊鸿的反应。
柳惊鸿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惶恐与不安,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惊鸿……惊鸿蒲柳之姿,今日不过是侥幸,怕是……怕是会污了殿下的雅集。”
“哈哈哈,”萧景辰朗声笑了起来,“弟妹太过自谦了。能作出‘一碑无名’之人,若是蒲柳,那满座公卿,岂不都成了枯枝败叶?”
他这话声音不小,周围还没离去的宾客都听见了。众人纷纷附和,言语间尽是对柳惊鸿的吹捧和对太子胸襟的赞美。
柳惊鸿知道,这是太子在用另一种方式,将她与东宫的联系,钉得更死。
她不再辩解,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在与太子告别后,柳惊鸿在绿萼的搀扶下,穿过水榭,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