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子的话并不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顶多隐隐里透着股不可言说的歆羡,但作为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明洛太清楚这种午歇时刻被叫起来开火煮面的滋味……
多怨恨吗?
不见得。
但一朝一夕,一点一滴地积累下去,只会在你落难之时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像那被娘家领回去的婢女,八成是府中有人通风报信,意有所指地透露出去,而那婢女在久旷的亲情蒙蔽下,旁人理所应当的闲言碎语里,稀里糊涂地应了下来。
她到底没抓住最后的机会,牢牢攀住她曾赖以为生的大树。
李秀宁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但也不怕事。
特别在皇亲国戚、金枝玉叶的身份加持下,保下区区一个婢女不在话下。
“公主既歇,我便先行一步了。”明洛惦念着元郎,处于生长育期的半大少年哪是一块饼能裹腹的,这两块肥瘦相间的肉顶多解一解馋。
好在她受公主看重,连带着她带去的元郎都在门房处有吃有喝,嘴角处还留着食物的残渣,浑身上下热气腾腾的,一看便没受冻吃风。
“谢谢娘子。”元郎这几日明显活泼许多,家里阿娘因他每日或多或少有东西拿回家,脸色自然随和,偶尔还会感念宋氏的仁厚和好心肠。
而大妹身子彻底好转,今早已能帮着阿娘带小弟弟,无异减轻了家中负担。
师徒二人熟门熟路地回了延福坊,明洛一眼瞧见医馆门口停着的半旧车驾,有马夫立在边上打理。
“阿洛,有夫人寻你。”宋平抢先一步从堂中步出,慎重道。
明洛应了一声,微提起裙摆往里快走两步。
是一位她素昧平生的妇人。
和秦夫人刻意显现的端方贵重不同,也有别于久病颓然的朱氏娘子,这位妇人罕见地在观感上给予了明洛极大的舒适和淡泊。
区别于市井村妇身上的计较劲儿和为生计奔波的忙碌感,明洛仅凭一眼便能笃定此人出身不下秦夫人。
“可是小宋医师?”
“我是。”明洛简洁道。
与想象中的高门大户不同,妇人自称是为自家老夫人来寻医问药,恳请明洛亲自往府上走一遭。
嗯……
这般稳妥敞亮的妇人居然只是个仆妇。
明洛嘴角微动,尽管她对富贵很有追求,但也仅限于认知范围里的攀龙附凤,比如地位稳固的平阳公主,比如今后会大放异彩的秦王府众人。
其他不知底细的权贵豪族,明洛内心深处是敬而远之的。
登门入府……于她一个女性而言,便是身处监控遍地的二十一世纪,也是个高风险的举动。
遑论是在仅靠人力、权贵只手遮天的古代。
她万一不幸死在了哪处府上,掘地三尺怕都挖不出一副完整尸骨来。
明洛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妇人,而是请她往内间落座,客气地沏了碗清茶,不急不缓地询问病情和症状。
妇人言之有物,三言两语说清大概。
无非是气候骤冷,老夫人旧疾作,之前请惯的郎中医师皆不在长安,闻得此家医馆有一娘子擅医,慕名特来求药。
“您家原先在何处?”明洛不免多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