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瞳孔微微一缩,打结的双手停滞了一瞬。
宋郎中轻叹口气,往杜兵曹身侧低语了几句。
明洛只感到一阵芒刺在她身上盯了许久,直到外头有人来喊,她才吐出口气,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拿眼瞧宋郎中。
“无妨的,儿都在秦王跟前过了明路了。”宋郎中安慰道。
明洛撇撇嘴:“这不是看他治下严谨,一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这样的好。”宋郎中喟叹道,“说起来,吴安倒是与人为善,连对着我这般的糟老头子都和颜悦色,好声好气到不行,结果呢?刀子还不是说来就来。”
“阿耶莫想了。人家那是细作,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掩盖本质的身份,总不能把自己搞得声名烂遍军营,他还咋打探情报?”明洛平心静气地劝着宋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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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形容狼藉、步履踉跄的将士走至他们跟前。
“是卢队正?”宋郎中啊了一声,试探着问。
卢杰并未擦净脸上的血污,勉强启齿答道:“是卢某。”他忍住溢在喉间的呻吟,掀起肿胀的眼皮去看一旁有些出神的明洛。
尽管两人并无过深的交集,尽管算不得什么久别重逢。
然而明洛此刻仍感慨万千,军营里最难得的便是昔日见过的将士,今日又倏然出现在眼前,四肢健全,生龙活虎。
“这是伤到哪儿了?”她急忙剪开纱布,一边问一边动作。
卢杰似有难堪,许久才慢慢道:“从马上摔下来了。”
这是马军最常见的伤亡原因。
“都是皮肉伤吧,不碍事的。”有相熟的士兵经过,玩笑般地补了句。
卢杰更是尴尬不已,抓了两下头皮:“好在没伤筋动骨,劳烦宋医师了。”
明洛很是体贴地没继续关心他的伤势,看卢杰这做派,显然是不想多言负伤的具体情况,以期能维持一个勇猛刚强的男儿形象。
她能够理解。
“过两日真要决战了?”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卢杰一如宋郎中般先谨慎地看了眼四周,迟疑稍许后道:“哪有决战这一说。无非是我军瞅准敌军粮断的时机,掌握主动权罢了。最好趁它军心不稳,撕开个漏洞狠狠咬上去,一击毙命。”
“说的就是这一击的时候。”明洛很是赞同卢杰的说法,颇为期待地盯着他。
卢杰没多卖关子,郑重道:“应是梁大总管为先锋。”
明洛一愣,傻乎乎问:“攻城吗?”
卢杰轻笑出声,摇头道:“攻什么城,说是先锋,其实算诱饵。薛军缺粮,恨不得战胜,且他们叫嚣多日,一见我军出击,必会饿虎扑食,迫不及待地攻出来。”
“然后我军主力再趁势包围歼敌?”
卢杰拧眉道:“哪有这么轻巧。上头必有其他安排,要等战时才能知晓了。”
“你说的梁大总管……岂不是要……”明洛没敢说下去。
那些不吉利的字眼,自打进了军营,明洛已彻底咽进了肚子里。
一语成谶。
她不得不多一些敬畏。
卢杰轻叹口气:“他率部得顶得住,伤亡难免,但不能崩溃逃散,军阵要在,相持到大军前来,就是大功一件。”
这功劳,可不好挣。
明洛微微咋舌,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这部呢?”
“还没具体说法。”卢杰示意了下自己身上的伤,滋味难辨,“我部归属柴大总管,出营截击敌军粮道已有月余,马军里负伤的不再少数,怕是接下来的大战只能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来用了。”
明洛观察到他语气里的落寞,奇道:“这不是也挺好?”不是人人上战场都能建功立业的,混日子求平安的还是居多。
卢杰睃她一眼,不吭声了。
哪部攻坚先登,哪部冲锋断后,哪部浑水摸鱼……都事关战后的缴获分配。
既然有望大胜,那么人人皆有私心,皆跃跃欲试。
且他这般年青,和宋郎中暮气沉沉的心态到底不同。
只是战争之中,个人的意愿永远都是最被忽略的存在,好比茫茫大海里每时每刻起起伏伏的浪花,稍纵即逝,无人在意。
这日天还黑得离谱,明洛却被送餐的推车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