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一直守在床边,手始终没有松开。薛明蕙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他低头看着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眼角还凝着干涸的血迹。
屋内点着灯,烛火轻轻晃了一下。春桃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布包,眼睛红肿,不敢出一点声响。
太医沈从吾悄然进来,脚步极轻。他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薛明蕙的脉搏,良久未语。谢珩盯着他,一言不。
沈从吾收回手,低声说道:“夫人的心血耗尽了。”
谢珩喉头微微一动。
“撑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沈从吾后退一步,“我开些安神的药,只能让她少受些苦。”
谢珩却没让他走。“你说清楚,有没有救?”
沈从吾摇头。“这不是病,是命在一点一点被抽走。她用得太狠了——梦里的图,血中的纹,每看一次,便损一口气。如今纹已消散,人也快到了尽头。”
谢珩低头看向她的手,软软地搁在被子上,冰凉刺骨。他将她的手轻轻握进掌心,想替她暖过来。
沈从吾离开后,门轻轻合上,屋里更显寂静。
春桃走上前来,把布包放在床头。“这是小姐留下的……她说,若她不在了,一定要交给您。”
谢珩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纸,边缘已被血染成暗黑色。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的画了圈,有的打了叉。最上面一行字清晰可见:“若我死,请珩郎好好活下去。”
他一页页翻看,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谁可信,谁需防,谁可在危急时托付。最后一页写着:“城西密道通北狄旧营,冷十三知入口。别亲自去,让青崖带人查。”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
春桃低声说:“小姐出城前,把我叫到房里。她咳了血,写完这些,让我藏好。她说……她可能回不来了。”
谢珩将那叠纸按在胸口,闭上了眼。
外面天色已黑,风从窗缝吹入,烛火轻轻摇曳两下。
他望着薛明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说过要陪我登基的。你还记得吗?那天在慈恩寺,你拿着半截玉簪,说只要我还站着,你就不会倒。现在……你怎么先松手了?”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他轻轻抚着她的丝。“你不该这么拼命。我可以输,可以死,但不能没有你。”
春桃站在一旁,泪水滑落也不敢擦拭。
谢珩忽然问:“她最后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
“回府的路上……她说‘狼牙落了’。”春桃哽咽着,“之后就再没醒过。”
谢珩点头。北狄王已死,狼牙棒坠地,旗倒人亡。可赢了又如何?他抱着她进城时,她已奄奄一息。
他将纸张仔细折好,收进怀中。随后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你为我铺了路,我也得走下去。”他说,“但你必须活着,亲眼看着我走完。”
春桃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谢珩抬头看她。“去熬药。按太医开的方子,一碗都不能少。”
“是……”春桃转身欲走。
“等等。”他叫住她,“她咬破舌尖那次……是谁给她擦的血?”
“是我。”春桃回头,“她嘴里全是血,我不敢用水,只能用帕子一点点擦干净。”
谢珩点头。“以后还是你守着。谁来都不换。”
春桃用力点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谢珩重新坐回床边,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那手冷得像冰。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装傻?”他低声说,“因为我怕聪明人活不长。可你比谁都聪慧,还替我扛下了这一切。这盘棋,本该由我一人走到底的。”
有人端药进来,放在桌上。谢珩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药还在冒着热气,他却迟迟未碰。
他知道,此刻喂不进去。她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他就这样看着她,从黄昏守到深夜。蜡烛燃尽,啪的一声熄灭。
他又静坐许久。
忽然,薛明蕙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谢珩立刻低头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