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的手指微微一动,指尖仍贴着那块玉佩。她睁开眼,屋内昏暗,床前空无一人,帐子被风掀开一角。她想坐起,胸口却一阵剧痛,喉头泛甜,一口鲜血喷在掌心。
她低头看去,血从指缝间滑落,渗进袖中帕子里。那帕子原沾了药渍,此刻血迹浸入,竟浮现出几道隐秘纹路。她闭目刹那,脑中骤然闪现画面——三百黑衣人翻墙而入,抛掷火油罐,东厢燃起烈焰,毒烟直扑谢母居所。
她咬牙站起,扶桌踉跄走到书案前,蘸着药粉以指为笔,在纸上勾出三路敌军进攻路线。将纸折好塞进春桃惯用的荷包,又将狼烟信炮藏入袖中。
门外脚步轻响,春桃推门进来,见她立于桌旁面色惨白,急忙奔上前:“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去叫冷十三,立刻。”她声音沙哑,“再传令架起西角门弩机,往东院水缸投石灰粉。”
春桃未动,目光死死盯着她手中染血的帕子。“您又要用那个法子吗?”
“快走!”她厉声打断。
春桃转身疾奔而去。她扶墙一步步挪至院中高台,寒风扑面如刀割。远处已有火光跃动,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抬手将整块血帕抛向夜空。血纹在月光下微闪,显出敌将位置——府外槐树后,身披黑斗篷,手持令旗之人。
她扬手撒出一把灰粉。粉末遇风即燃,半空中炸开一道赤红火墙,拦住二十多名欲翻墙者。那些人惨叫滚落,身上烈焰腾起。
屋顶瓦片作响。谢珩率亲卫自房梁跃下,判官笔拆为三截,出手便点倒七人咽喉。他冲至她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身躯:“你怎么出来了?”
“主攻东厢。”她喘息道,“领头的在槐树后。”
谢珩抬头望去,眸光一冷:“青崖,放箭。”
一支响箭破空而出,直取槐树。那人刚举起令旗,箭矢已贯穿其手腕。令旗坠地,敌阵顿时大乱。
冷十三自侧墙跃下,软剑缠住一名死士脖颈,猛然掼地。左肩旧伤崩裂,血染透半幅衣襟,他却翻身而起,剑光一闪,斩断对方旗杆。旗帜轰然倒下,压住两名正欲投掷火油罐的敌人。
火势终究蔓延开来。东厢屋顶烈焰升腾,浓烟滚滚。春桃提灯冲出,剪刀利落剪断引火绳。火线熄灭,堆在一旁的柴草幸免于焚。
“母亲还在里面!”薛明蕙忽然嘶喊。
谢珩不语,直冲火海。冷十三紧随其后,一脚踹开门扉。热浪夹杂浓烟扑面而来,他以袖掩口,背起昏迷的谢母疾步退出。
薛明蕙伫立高台边缘,视线模糊。她看见谢珩抱着谢母奔出,冷十三负伤断后。春桃提水泼火,袖角燃起也浑然不顾。
她想再向前几步,脚下一软跪倒在地。眼前黑,耳中只剩风声与厮杀。有人唤她名字,声音遥远如隔世。
谢珩奔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起。她靠在他怀里,感到他在奔跑,脚下地面震动。她张嘴欲言,又吐出一口黑血,溅上他肩头。
“别睁眼。”他说,“马上就到了。”
她被轻轻放回床上,帐幔垂落。谢母被人搀扶着走进来,稳婆随后而至。老夫人踉跄至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冰凉颤抖。
“蕙娘……我……”谢母语不成句。
薛明蕙嘴角微动,勉强扯出一丝笑:“母亲,活下去。”
谢珩撕开衣襟,从腰间取出那支断玉簪。簪身泛光,他用力按在她心口。她肌肤刺痛,却有一缕暖意缓缓渗入。
冷十三立于门外,左手拄剑,右肩倚着门框。“敌人退了,死两百余,余者溃逃。”
谢珩未回头:“清点伤亡,严守前后门户。”
春桃端来热水,替薛明蕙换下染血的帕子。忽觉她右手紧握,掰开一看,掌心攥着半块碎玉,边缘磨得光滑亮。
谢母不肯离座,坐在床边,用自己帕子轻拭女儿脸上的尘灰,手一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