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凤霞几乎没睡。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把家里所有能带的好东西都翻了出来。
她将金黄的玉米面倒进盆里,和上水,在滚烫的铁锅里一张张烙成又香又脆的玉米饼。
足足烙了一大包,用干净的布巾仔细包好。
又从坛子里摸出二十多个鸡蛋,一个个煮熟,浸在浓浓的盐水里,这样能放得久一些。
做完这些,她又从米缸最底下,舀出一些颜色灰的杂粮面,掺了些野菜,蒸了一锅黑乎乎的窝窝头。
苏白靠在门框上,打着哈欠,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娘,怎么还分两种?”三哥苏城凑过来,不解地问。
李凤霞头也不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手里的活计却没停。
“金贵的玉米饼和鸡蛋是给你妹妹路上吃的!”
“你一个糙小子,皮糙肉厚的,有口窝窝头堵住嘴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苏城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一点也不生气。
他反而凑到苏白身边,压低声音,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小妹,到时候我分你一个窝窝头,你分我一个鸡蛋,行不?”
苏白看着灯下母亲忙碌的背影,看着三哥憨厚的笑脸,心中某个地方,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了。
这就是家人。
是她上一世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最朴实,也最珍贵的温暖。
她忽然觉得,穿越到这个贫瘠的年代,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天色未亮,苏家的驴车已经“嗒嗒”地上路。
清晨的寒气带着土腥味,直往骨头缝里钻。
李凤霞的叮嘱就没停过。
“闺女,到了那边要听你二哥的话,别任性。”
“跟人处不好关系就躲远点,别跟人吵架……”
她又扭头瞪向苏城:“你给我把你妹妹看好了!她要是掉一根头,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听见了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苏城胸脯拍得邦邦响。
苏白被旧毯子裹着,依偎在母亲怀里,听着这絮絮叨叨的爱,鼻尖酸,只是用力点头。
驴车到了镇上,火车站里人声鼎沸。
苏建业把两个孩子送到站台,看着即将鸣笛的绿皮火车,这个平日里说一不二的汉子,眼眶竟也红了。
他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汗津津的毛票,硬塞到苏白手里。
“闺女,拿着,想吃啥就买,别省着。”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去你二哥那,就当散心。要是不想呆了,给爹电报,爹来接你!”
苏白紧紧攥着那几张带着父亲体温的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让它掉下来。
“爹,娘,你们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冲他们挥手,脸上挤出一个最灿烂的笑。
“呜——”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开动。
父母的身影在窗外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两个模糊的黑点。
苏白靠着冰冷的车窗,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身边的苏城已经献宝似的剥好一个咸鸡蛋,递到她面前:“妹,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苏白接过,咬了一口,又咸又香。
她看着窗外飞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里无比清楚。
从今天起,一个全新的世界,将在她面前展开。
……
另一头,送走儿女的苏建业没急着回村,而是把驴车寄放在亲戚家,径直走向了邮电局。
长途电话贵得吓人,接线员态度也冷冰冰的。
苏建业毫不在意,把介绍信拍在柜台上,声如洪钟:“同志,接东海前哨鲨鱼岛部队!我找我儿子,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