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阶试炼开启:痴。”
系统声音不再冷硬,反倒带了点古井无波的淡意。
我一怔,本以为这“痴”是叫我再梦回莲儿、醉卧温柔乡,可谁知,眼前雾起四方,四面皆是水中镜,镜中倒影不是我,却也像极了我。
我像个隐形人,站在黑暗之外,只能看、不能动,甚至连呼吸都成了飘忽不定的虚声。
镜中那人,穿着我昔日最爱那套玄衣,袖口缀金,腰束流苏玉带,鬓精整,一步一风流。
风光正好,年岁正盛。
那是我方才冠礼之后不久,兄长们早已在边关立功,名动朝野,而我——
日日游于勾栏之间,坊间早传我“艳名远播、爱如初绣”,号称“京中第一公子”。
那人斜倚画屏,杯中玉液未满,一手执扇,一手抚琴。身前焚香三柱,身后两名小倌并肩而坐,一人唱花、一人唱酒,皆是我一手点选的对儿坐。
他不急不慢,抿一口酒,冲台下拱手笑道:
“来来来,各位看官,评评今夜这折《桃枝错》,是否堪称‘十年一梦’?”
底下是散座宾客,满堂欢笑,皆夸:“南宫小少爷风采依旧,哪日不来,便是这京城夜色减半!”
那“我”听得,扇一展,悠悠道:“错错错,莫莫莫,韶华不为少年留,苦寒,苦寒,寒苦,长笛一声何处。”
他举杯浅饮,眉眼带笑,风流中带着骄矜。
我原先还挺得意:啧,演得不错,台风够稳,气派十足——就这风采,谁敢说爷年少不成器?
可越看下去,心里却慢慢泛起些说不上来的燥。
他笑得太满,太安然,仿佛那轻浮玩笑、左拥右抱,真就是一生追求。他不知羞,也不知悔,更不知——那一日之后,风评如何崩坏,兄长如何失笑,府中如何叹息。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忽觉脸有些烫。
——原来那时我眼中的“风流”,旁人眼中竟是“轻贱”。
可下一瞬,那“我”却忽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朝一旁一具石像般的莲儿尸体哭喊:
“你怎么不信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信我啊!”
“只要你说一声不怪我,我就——我就……”
声音破碎,姿态狼狈,连脸都哭花了。
那“我”在风中乱遮眼,像个痴人疯子,一会儿磕头,一会儿捧玉佩往自己脸上砸,断了半片都不放手,最后干脆将整个人扒在那莲儿身上,一边喊“我会陪你一起死”,一边又抽抽搭搭往旁边缩。
……我一口气堵在喉头,脸烧得像火。
我看着那个“我”,明知那不是自己,却偏偏心意相连,每一寸羞辱都像是针扎进我皮骨。
我忽然明白,这不是“他疯了”,是我疯过。
疯得不知轻重,疯得不辨尊严,疯得以为自己深情,旁人便该感动。
我喉头一涩。
那样的我,是真的以为只要拼命去靠近,就会换来回应。可殊不知,连自己的模样都变得可笑。
“我……真那么蠢?”
“你曾经,是的。”
系统的声音无比温和,如镜面浮光一般,无意也无情。
我低下头,第一次不敢直视那镜中人。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只是……
羞耻。
我竟曾将爱当筹码,把尊严当作碎银,一路掷得干净。
我像一座风雨里被雷劈中的塔,在这瞬间轰然崩塌,连灰都不值。
就在我忍不住闭眼的那一刻,镜面轰然碎裂,水光倒流,幻象倏忽而散。
“痴之试炼,已破。”
我怔怔地抬起头。
“……就这?”
不需要砍人,也不需要被砍,只是羞耻得太狠,就通关了?
我一边喘气一边咂摸:“系统你这是良心现了?”
“正在加载下一阶段。”
我顿时精神一振。
“哟,这局果真这么顺利,本少爷果然是悟性开窍——”
忽然——
眼前场景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