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号角响彻云霄。
大军班师回朝,盛大的欢迎仪式,皇帝的封赏,百姓的夹道欢呼这一切繁华盛景,落在萧鹤京眼中,都如同隔着一层墙。
他身穿荣耀的铠甲,接受着众人的朝拜,心却像一块被浸透在寒潭里的铁,又冷又硬。
鹰嘴峡那一夜,如同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数百条忠心耿耿的人命,成了他通往权力之路的垫脚石,也成了横亘在他与祁冀之间,一道深不见底,鲜血淋漓的鸿沟。
萧鹤京没有立刻去见祁冀。
而是先回了萧睿特意赏赐的新府邸,卸下一身风尘,也按捺住那颗急于质问的心。
直到夜幕低垂,他才换上一身常服,独自一人,踏着清冷的月色,走向那座他既熟悉,又感到无比陌生的九千岁府。
府邸依旧守卫森严,门口的侍卫们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
福安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萧鹤京来了,脸上堆起惯有的谄媚笑容。
“五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督公在书房等您呢!”福安弓着腰引路。
萧鹤京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跟着他穿过熟悉的庭院。
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
萧鹤京推门而入。
祁冀依旧如同他无数次见过的那样,慵懒地倚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笛。
他今日穿了件墨绿色的锦服,衬得肤色越白皙。
两年不见,祁冀容貌越艳丽夺目,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似笑非笑的看着门口的萧鹤京。
“回来了?咱家的萧大将军。”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漫不经心的阴柔。
这两年哪怕一直有暗卫汇报着萧鹤京的点点滴滴,但当他真的站在祁冀面前,还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分别的日子,比他们相处的时间还长了。
长高了不少,也黑了许多,脾气也大了。
萧鹤京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恭敬地唤一声“亚父”,只是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榻上那个云淡风轻的人。
“鹰嘴峡的埋伏,是不是你做的?”他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祁冀把玩玉笛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哦?一回来,不问亚父安好,不问京城局势,就先兴师问罪?”
“回答我!”萧鹤京猛地向前一步,音量拔高,带着战场上淬炼出来的戾气。
“是不是你向北狄人泄露了我的行军路线?是不是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那五百条人命!我肩上这一箭!是不是都拜你所赐!”
他指着自己的左肩,那里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祁冀看着他激动的样子,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重要的是,你活着回来了,不是吗?而且,带着赫赫军功,带着满朝文武的敬畏,回来了。”
他放下玉笛,慢悠悠地坐直身体,目光平静地迎上萧鹤京几乎要喷火的视线。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萧鹤京面前。
祁冀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抚摸萧鹤京的脸颊,却被萧鹤京偏头躲开。
手僵在半空。
祁冀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马上恢复了那副玩味的表情,收回手,负在身后。
“怎么?觉得咱家心狠手辣?觉得委屈了?”
“萧鹤京,别忘了你是谁,别忘了你是怎么从冷宫里那条人人可欺的野狗,变成今天这个万众瞩目的萧大将军的!是咱家把你捞出来的!是咱家教你怎么活,怎么争,怎么杀人的!”
祁冀的声音逐渐转冷,带着属于九千岁的威严:“战场本就是你死我活!鹰嘴峡是险,是可能会死,但活下来,你就是脱胎换骨,这点风险都不敢冒,这点代价都付不起,你凭什么站在权利的顶端?凭什么,站在咱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