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殿内仍氤氲着散不尽的药味。
叶锦安的身子刚好些、意识回转,便执意让宫人将他抬回了虚竹苑,说是不能因他坏了规矩。
他这样懂事,便愈让怜舟沅宁不忍。
没了白日里的慌乱,偌大的宫殿便只剩她一人,心愈绞痛起来,为着那个还没来到这世上便已逝去的孩子。
南宫珏忽然出现在了殿外,没了往日的张扬,换了一身很肃静的衣服,很恭敬地对着孙德阳问道,“大总管,陛下她……眼下可愿见我?”
这许久的日子里,孙德阳还是第一次见南宫珏这副模样,“小主稍等片刻,老奴去禀了陛下。”
“让他进来吧。”怜舟沅宁的语气很轻。
南宫珏一瘸一拐地往殿内走,他一向娇生惯养,第一次吃这么大的苦头,似乎已经被磨没了气焰,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臣侍汇珍苑南宫珏,参见陛下。”
“起来吧。”
南宫珏眼眶泛红,心中被愧疚与不安裹挟,他今日好像才真正认识到,原来后宫争斗是这般残忍。
叶锦安是为了他们……
“陛下,叶承卿他……”
“性命无碍,但需长久将养。”怜舟沅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呢?膝盖上的伤,太医看过了吗?”
“看、看过了,没有大碍,凤君殿下身边的静檀还亲自送了上好的伤药过来,已经没事了。”
“今日,究竟为何?”陈清策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不可能平白地如此失态,“你可听到了?陈承卿一向恭谨,今日怎会……”
南宫珏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眼,“顾朗仪,他提到了陈承卿的母亲……”
怜舟沅宁眸光一凝,她知这是陈清策唯一的逆鳞。
“顾朗仪称……陈承卿的母亲……以权谋私、罪无可恕……”南宫珏不愿再说下去。
“朕知道了。”怜舟沅宁心下明了,也没了再听下去的心思。
南宫珏被她的话吓得一哆嗦,立刻噤声,重新低下头去,“陛下,今日之事,皆是因臣侍而起。若非臣侍邀陈承卿去赏花,也不会遇上顾朗仪,更不会……”
“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太过自责。”怜舟沅宁缓缓开口,“许贵卿已经同朕说过,你的酒精在西境派了大用场,朕该给你的赏赐不会少。等过几日,朕仍会晋你为侍君。”
“陛下……臣侍谢陛下。”南宫珏如蒙大赦,但是声音里仍笼罩着失意。
“后宫之中,一言一行,皆可能有无法承受之后果。今日之事,于你,于陈清策,都是一次教训。”怜舟沅宁看着他,终是没有说重话,“往后在宫中,一定要更为小心。”
“臣侍知道了。”南宫珏再次行礼后,才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背影里竟忽然添了几分落寞萧索。
殿门重新合上。
怜舟沅宁独自坐在灯下,阴影勾勒出她冷硬的侧脸。到底,她也不过二十岁,眼下更是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
沉默良久,她忽然开口:“孙德阳,备辇。朕去棠棣苑。”
她需要片刻的喘息,需要一个不必她强撑威严、无需她权衡算计的地方。
御辇无声地行在宫道上,夏夜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昭宁殿浓郁的药味,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郁结。
棠棣苑一如既往的安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清。宫人见圣驾突然而至,慌忙要通传,却被怜舟沅宁抬手制止了。她独自一人,缓步走了进去。
阿玖并未安歇,他独自一人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寝衣,墨未束,随意披散着,更衬得他肤色苍白,下颌尖俏。他微微侧着头,大约是在听窗外的蝉鸣。他的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侧,左手虚虚地搭在腿上,右手则微微蜷着,透着一股无力感。
“是…陛下吗?”他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还有不易察觉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