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杨叔刚刚离开去处理其他事务,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星期日送来的退烧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体表的灼热感略有消退,但大脑深处那种仿佛被架在文火上慢炖的晕眩和混沌感,却并未减轻分毫。
他闭着眼,略微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依旧明显。
细长的尾巴无力地蜷缩在身侧,尾尖的黑色三角形偶尔会因为身体的不适而轻微抽搐一下。
他在思考。
他并不为自己这烧状态感到难受,毕竟自己多少带了点有意为之。
但那股萦绕不去的、仿佛要将他的颅骨从内部撑开的胀痛和灼热,真的只是源于对匹诺康尼忆质的“过敏”吗?
真的只是那颗失控星核持续散的能量干扰吗?
不。
不对。
他敏锐地感知到,自己意识深处,那片由无数记忆碎片,情感色彩和概念涂鸦构成的广袤世界里,存在着一丝极其不协调的“异物感”。
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作上,被不属于自己的手笔,涂抹上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带着恶作剧意味的油彩。
他甚至能隐约“触摸”到浮黎留下的用于稳定和标记的冰晶,其表面也出现了细微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挲探查过的波动痕迹。
有什么东西……
正在他的脑子里。
翻找。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阵冰冷的恶心感,远生理上的高烧不适。
他讨厌这种被侵入,被窥探的感觉,这触及了他最深的底线。
这是一种……失控。
感觉像是被扒了皮,看见了最肮脏淋漓的血肉。
墨徊捏了捏胀的眉心,试图集中精神,将那个不请自来的“访客”揪出来。
然而,高烧如同厚重的迷雾,严重干扰着他的感知和思维度。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试图捕捉那一丝异样感的源头时——
“哎呀……被现了……我亲爱的小谜题,你的反应可真是……好迟钝呀!”
一个幽异又轻快缥缈,带着某种奇异回响,仿佛由无数窃窃私语和谜题低语糅合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含恶意,却充满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孩童现新玩具般的……兴奋与好奇。
伴随这声音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晕眩浪潮。
墨徊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从现实的躯壳中剥离出来,投入了一个急旋转的旋涡。
他下意识地闭眼,再猛地睁开——
周遭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现实酒店房间的灯光、柔软床铺、窗外匹诺康尼的霓虹夜景……全部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光怪陆离并且极度混乱的空间里。
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记忆空间,但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外力粗暴“搅动”过的状态。
天空虽然依旧是扭曲的、不断滴落着粘稠“血雨”的暗红色调,那“雨水”落在地上,并不汇聚,反而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化作各种扭曲的符号和意义不明的涂鸦。
地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破碎的色彩饱和度极高的记忆画面和情绪色块拼接而成,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又像是抽象表现主义的狂乱画布。
但如今它的色相层峦叠嶂,绚丽的幻象与狰狞的阴影交织,扭曲,尖叫,狂笑……
那三颗记忆珠子更是和玻璃弹珠一样上蹿下跳。
整个空间都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沸腾般的躁动中。
而在这片混乱景象的中心,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团……金色的存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只散着柔和金光的半透明的水母,优雅地漂浮着。
时而又像一滩拥有自我意识的金色液体,在地面的记忆色块上肆意流淌、变换形状。
时而又会拉伸扭曲,形成类似螺旋楼梯,无数问号纠缠在一起的诡异结构。
它通体散着温暖诱人,绚烂,却又带着致命神秘感的光芒,与周围血腥混乱的背景形成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它,正在这片属于墨徊的记忆空间里,欢快又肆无忌惮地……游荡。
如同一个闯入了无人看守的、藏满奇珍异宝的博物馆的顽童,对一切都充满了贪婪的好奇。
墨徊站在一片由自己童年破碎笑脸和后来被活埋时绝望挣扎的画面交织而成的“地面”上。
红色的眼眸因高烧和眼前的景象而显得更加湿润,却也冰冷地锁定着那团金色的存在。
他没再看脚下,而是抬起头看那欢快的不明物体。
楼梯,液体,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