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妄停了脚步,喃喃,“魔族不能飞升。他知道我是魔族。”
“……啊?”陆萧遥有点困惑,不知为何他如此在意飞不飞升,“那丶那就算了?”
手刚碰到谢妄的衣服,猛地被甩开了,陆萧遥懵地看他,此刻的谢妄让人无比陌生,眼珠就像黑夜里的鹰忽地转来,语气近乎残忍。
“别碰我,陆萧遥。你幸运地让我恶心。”
“再不滚,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
陆萧遥当场愣在原地,这一回,谢妄走了,他没追上去。
以前谢妄对他再不耐,也没这麽认真说过自己让他……恶心,这样的话。
那一瞬间,他有点无法像以前那样一笑而过,不放心上了。
那道背影转瞬渐远,他停在原地,没再动。
听雪崖上,如今已有了一座飞升殿,是为纪念兰徴仙尊而设。
里面有兰徴的玉石雕像,或说神像,即便再细致,到底是石头,谢妄宁愿对着羽毛说话,也不常来过。
但他现在来,是要问清楚。
今日看守的弟子正巧是追捧他的其中一个,见到是他,立刻睡意全无,瞪着眼,“谢谢谢……”
妄字还没谢出来,被走过身边的谢妄擡手敲晕了。
入殿,擡眼看有着熟悉轮廓的玉石面孔,那人神情依旧。
从前,他浸在这温暖里无法自拔,如今他只觉得看不透。
他看不透兰徴,为什麽这麽对他。最後一眼,根本不是哀伤对不对?
……是漠然,神祇对凡愚的漠然。从没真正在乎过他,看到他飞蛾扑火般的努力,只是漠然。
看到他身不由己地一次次被吸引,很可笑吧。
到头来,还是只有他自投罗网,一厢情愿啊。
殿外,最後一抹洒下金粉般的馀晖从天际被彻底抽离,殿内的光线如退潮般逐渐消散,神像失去了光的依托,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殿宇中央孤立的人落下字音,似鬼魅似幽魂。
“都是假的对不对。”
那抹微笑,他死死盯住,此刻不再有一点温存,多麽讽刺多麽虚僞。
“说什麽以後一起看人间桃花,只有我自己一直信这话。”
神像眼眸低垂,仿佛在静静注视眼前被玩弄于股掌只能在这自顾自发泄,最後依旧无能为力的可怜人。
“等我飞升?都是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跟我的以後。兰徴,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在大殿回荡,比哭更难听。
“你从来只把我当一件……用完即弃的泄欲工具,你除了登临大道其他都不在乎,对不对啊兰徴!”
“你根本不在乎丶只是我烦你,所以才大发慈悲说的那些话哄我其实都是假的,对不对啊!”
“看我很可笑看我很可怜吧,把我捡回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可怜我,选我这个空灵根也是可怜我,知道我是魔族觉得我更可怜更可笑了吧,是不是啊兰徴,你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因为你其实根本不懂啊……也不在乎。”
神像依旧沉默不语,此刻的无声就像最残忍的回答,无限放大的安静像寒冬刺骨的冰针从指缝丶手心这些最为脆弱的地方刺入问神者的骨肉,寒意顷刻传达四肢百骸。
刺向他摇摇欲坠就在崩散边缘的理智,将本就身陷泥泞的人刺入无尽的深渊。
就在这刻,他忽然想起,他从前很少再想起过现世,这一刻那个从小到大记忆深刻的场景几乎是闯进脑海。
“你,为什麽要丢我,我在那里,等到一个人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唉哟宝贝,好玩,丢你……好玩啊。”几个女人尖锐的笑声,“这不是会自己回来吗?”
身上满是泥泞的男孩抿紧唇,盯着她们肆意的笑,最後只是垂眼,只是上楼回自己房间去。
身後却不肯放过,传来凉薄的嘲讽,“这麽容易就生气?跟他那死爹一个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