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为你做些什麽呢
2009年10月8日晴
深秋的晴空湛蓝如洗,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却已然带不走空气中的寒意。放学後我径直去了贺兰家,肩上书包沉甸甸的,除了课本还装着母亲昨日寄来的糕点——用精致的铁盒装着,与这黄土漫天的县城格格不入。
贺兰正在院子里晾晒最後一批梨干。梨片被仔细地串在麻绳上,像一串串褪色的风铃在秋风中轻轻摇晃。看见我来,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今天发数学卷子了?”
我们并肩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石面冰凉透过薄薄的校服裤传来。摊开试卷,鲜红的78分显得格外刺眼。贺兰接过试卷细细查看,眉头渐渐蹙起。
“这里,”她俯身过来,铅笔在错题旁轻轻圈点,“辅助线应该这麽做。”她的发梢扫过我的手臂,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与院子里弥漫的梨子甜香交织在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的手指因常年劳作略显粗糙,握笔的姿势却依然优雅,依稀可见曾经优等生的影子。
“懂了吗?”她擡头问,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清澈见底。
我慌乱地点头,实则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心跳如擂鼓,生怕她听见这不该有的悸动。为了掩饰,我慌忙打开铁盒:“尝尝这个,我妈寄来的。”
她捏起一块杏仁酥,小口品尝着,眼神却渐渐飘远。“你妈妈……经常给你寄东西?”
“偶尔。”我含糊其辞,不想多谈那个遥远的家。
她沉默片刻,忽然轻声说:“真好。”两个字里藏着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临走时,她往我书包里塞了一小包梨干:“路上吃。”又递来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我以前的数学笔记,或许对你有用。”
夕阳西下,我抱着笔记本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翻开内页,清秀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铺满纸页,每一处重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仔细标注。可以想见当年的她是多麽认真地对待学业。笔记本的扉页上,还贴着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干净的校服,笑得明媚张扬。
我的心突然揪痛起来。那个本该在教室里挥洒青春的女孩,如今却困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与药罐丶梨筐为伴。
外婆正在厨房烙饼,看见我手里的笔记本,轻轻叹了口气:“贺兰啊?以前成绩可好了,听说每次考试都是前几。”锅里的饼滋滋作响,她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要不是她妈妈这病……唉,造化弄人啊。”
夜晚,我在台灯下仔细翻阅那本笔记。字里行间能感受到贺兰对学习的热爱,每一道题的解法都写得详尽透彻,仿佛在倾注全部心血。最後一页的角落,用铅笔淡淡写着一行小字:“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我轻轻摩挲着那行字,眼前浮现出她伏案苦读的身影。窗外的月亮很圆,清辉洒在笔记本上,那行字迹仿佛在发光。或许,我该做些什麽,不能让这样的才华被埋没在这黄土高原的小城里。
可我又无法可怜她,怜悯她,我只是心疼,但也许这样的情感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她已经在用自己全部的自尊撑起这个家了,我好像什麽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