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意
曾雪回到房间泡完温泉,简单洗漱之後吹干头发,抹上精油。
浓郁的山茶花味充斥鼻腔,透过洗手间深色镂空的窗口可以看见沙发上欧淼送的那幅画,从下午带回来一直没拆。
刚刚在拍卖会上欧淼拍的东西显然不是他感兴趣的。
那就是给别人拍的了。
陆朝空不热衷这个,何昶希有先天性心脏病。思来想去。不会是他们身边最近多出来的那个小男孩吧?
脑海中浮现下午见到的那张脸。虽没怎麽接触,但他的气质不同于圈里纨绔用钱堆出来的放纵丶叛逆和散漫,反倒桀骜中透着一股天真。
那男孩给人的感觉,是一种随心所欲的洒脱。
或者说不在乎。
如果他不在乎这个圈子的钱,那麽欧淼为他挥金如土也可以理解了。
上完精油,简单涂抹上水乳,曾雪坐在沙发上拆开了画。
在接触到顶部鲜艳的色彩和凌厉线条组成的画布时,她怔愣了下,将画整个抽出。
迎入眼帘的整幅画以燃烧的金橙色和深邃的钴蓝为主色调,钴蓝她知道,从前欧淼就喜欢用,而且他还偏向使用所有蓝色系,尤爱灰蓝丶浅蓝。
整个创作基调都充斥着悲伤丶不被人理解的痛苦,挣扎。
那个时候他才初二。都说青春期是任何创作最有灵气的时候,在见识了那麽多学生之後,她深信不疑。
钴蓝浓郁丶深邃,带有轻微紫调,纯粹的钴蓝可以创造无限空间感。
欧淼从未单独用过。
他经常在钴蓝的基础上添加渐变到近乎透明的白,如同情绪被稀释至虚无,以此来映□□神的孤独。
“最深的悲伤,是连悲伤都显得多馀。”
她的老师曾经这样跟她说。
所以在她看见欧淼的画作不自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从心爱的画布上擡眼与她对视,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渴望与理解,以及共鸣。
後来深入了解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欧淼出身国画世家,爷爷曾经是S区美协理事,是华夏山水画派最早的领军人物之一。
他父亲子承父业,是S区顶尖大学美术系的创始人,在B区最具影响力的漱石画院担任客座画家,擅长雪域山水画丶花鸟画。
而到了他大哥的时候,前面两代积累的人脉与财富让他一骑绝尘,不仅擅长国画艺术,更是极富经商头脑,不仅生産私人定制的艺术品,还主动跨界合作。
从为知名品牌设计广告到进军服装设计丶美术电影,再到将艺术与商业广告结合,提升自身品牌价值。
之後创立欧氏,逐渐涉足电影丶音乐丶时尚等领域,他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将家族的商业成就和国画IP打造推向巅峰,成为赫赫有名的商业娱乐大亨。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不免被人拿来比较。
曾雪本以为他是活在大哥的阴影之下才一直郁郁寡欢,殊不知,在她跟欧淼熟了之後才发现,他和他大哥关系并不是外界传闻那样,反而很好。
用欧淼的话说就是,他大哥进军商业领域被人诟病“把美术馆变成了百货商店”“用毛笔画的装饰品,而非艺术”“国画之耻”的时候,全家人持批判反对态度,认为他丢了欧家的脸。
他却坚定不移地站在大哥这一边,还掏空自己所有零花钱支持大哥创业。
“不多,也就几百万,在我大哥创业之初多数打了水漂。”他这样轻飘飘的说。
曾雪有点吃惊。“你哥描绘了他的商业蓝图打动了你所以你才投的?”
“没有。”他说,“那段时间我不知道他在干什麽,只知道他很忙,经常见不着人,见到了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跟别人开会谈合作的路上,匆匆一面打个招呼了事。”
得知他不顾家里反对暑假孤身一人来B区学习油画,曾雪对这个经常在画室独居一隅埋头作画的小男孩産生了异样的情感。
她欣赏这份魄力。对投钱孤注一掷的勇气,对手足坚定不移的信任,对自己遵从本心的选择,他的过去一定很精彩丶很叛逆丶很有趣。
于是她利用了欧淼的年少无知丶对青春期爱情的懵懂。稍加引导,就让他沦陷,之後却把这份剖出的真心摔进泥地里。
“想想那时候真是卑鄙啊……”她喃喃道。
这幅画,他的画风可以用突变二字来形容了。
明明在拍卖会上的画作还是从前的忧郁基调。
为什麽这幅却风格迥然?
笔触狂放而充满流动感,仿佛火焰与海浪在画布上共情。
左侧跃动的赤红与琥珀色,如野火般肆意蔓延,象征着热烈的情感与生命力,与右侧冷调的钴蓝与银灰的夜潮涌动形成强烈对比。
二者中央交融左侧火焰部分的凌厉线条却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物侧影。
曾雪瞳孔微微收缩。
一般这种并非具象的若隐若现的人物,是作者通过色彩与笔触的暗示,刻意想让观者感受到人物的存在。
从前喜欢她的时候欧淼偶尔也会体现在画作上。
她喜欢明亮如晴空的天蓝,尽管天蓝代表希望丶自由的积极色彩与他的风格并不符,他却极力使其融入自己的忧郁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