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车子驶出严重塞车路段,仍然没有得到蒋医生的回复。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秒,便拨了语音电话给蒋文俊,嘟嘟嘟的提示声变得格外漫长,无人接听。
江河终是按耐不住,开始打顾念的号码,机械的女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听,请稍後再拨。」他不敢相信似的,又连续打了好几轮,一模一样的提示。
他急急调转了车头,把导航调到了十里苑,他想着顾念会在那里,一定要在那里。
可是没有,他赶过去後,开门的瞬间,看到的是黑漆漆的客厅和房间,空无一人。
电话响了起来,是蒋文俊。
江河努力清了清喉咙,强自镇定下来,“蒋医生……你知道顾念在哪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久到江河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要冲破耳膜,他哑声道:“蒋医生,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那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江河,你在哪?”
“我……在以前顾念给我的房子里。”
“那你答应我你不能冲动,我才能告诉你。”
“好……”
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那麽地模糊,犹如走马戏。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一路顺利地达机场的。
甚至没来得及拨个电话告诉李明晖自己今晚要去意大利一趟。
他更没有考虑过即使坐上顾董的私人飞机,他十几个小时後能见到的也许只是一堆废墟,或者是一滩血肉,而且那里随时可能会发生馀震,资源短缺,瘟疫。
飞机上,蒋文俊按住了江河止不住颤动的双手,“你先睡一会儿,现在没有定论,顾念所在的位置是先安排救援的,顾叔叔找了人来帮忙,不会有事的。”
江河晕晕沉沉地点了点脑袋,随後侧头望向机舱外,他望着漆黑的夜空一点点地变蓝变亮,飞机在剧烈的颠簸下降落,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让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当地的机场尚算完整,候机室大半地方已经成为了临时的安置点,挤满了受伤的人们,痛苦的呻吟和凄厉的哀嚎此起彼伏。
这座繁华而古老的城市,原本宽阔的街道两旁是整齐排列的古罗马建筑,不远处是庄严的大教堂,如今高耸的塔尖被折断,精美的雕塑倾覆,巨大的楼房倒塌,变成灰尘与瓦砾,满目疮痍。
来接他们的是重型越野车,後面跟着许多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行人行色匆匆赶去当地的土地登记部门,它在靠近海岸线的老城区里。
地震前,顾念在那里办理裴心念的房産过户手续,接着他就失去了联系。
市区的交通已经陷入瘫痪,道路龟裂,甚至有桥梁断裂,车辆堵塞,还有大大小小的馀震。
他们一路开开停停,他们总是需要停下来清理道路,耗费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每一分一秒都是如此难熬,他快要没办法忍受这无休止的等待。
老城区已然一片残垣断壁,尚未褪去的海水没过膝盖,他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进行救援工作。
身体仿佛感受不到困倦和劳累,江河不停地帮忙搬运瓦砾和砖头,他不能停下来,所有人都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停止搜救。
不断有人从废弃的房子里被擡出来,只是,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没有呼吸了,只剩下一具不完整的躯体。
这些场景看得全身发冷,他开始庆幸没有顾念,慢慢地,他又害怕没顾念。
太阳再次升起来时,海水也随之褪去了。
忽然,人群出现一阵骚动,他们发现了有一处被掩埋的房子下的更深处,探测到了数条生命,数量还不少,正是那个位置房屋管理中心的正下方。
救援队人手不够,领队打了无线电话出去,不久後,来了许多官方的消防员,周边的群衆同时也聚集起来。
中午时分,被围困的人民已经一个一个地被救出来了,江河在人群来回搜寻了一圈,并没有顾念。
此时,他看到顾董静静地站在一边,神色疲惫,救援队长走到他旁边跟他低声聊着,没有一会就两人神色沉重地走开了。
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脑袋里的轰鸣声从江河上飞机的一刻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在哪里?
他是被埋在那一堆废墟里面了吗?
他是不是很快就永远地变成了一座墓碑?
江河茫然地望着周边,脱力地蹲到了地上,巨大的悲伤侵袭而来。
在这一刻,眼泪已经爬满了他满是尘土的脸。